她原以為寧殷最多在幕后操縱,卻未料他此時竟堂而皇之地露面,還帶著那麼多侍從和箱篋珍寶。
當寧殷馭馬越過薛府門前,走到虞家人面前時,所有的大臣皆是戰戰兢兢伏地跪拜,高呼道:“叩見靜王殿下!”
唯恐慢了一步,自己就會被以“廢太子同黨”論處,革職入獄。
寧殷無視跪了一地的人,越過面色蒼白的薛岑,慢悠悠打馬停在虞靈犀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眾人皆是隨著寧殷的移動調轉身形,始終頭朝著寧殷的方向跪伏。
他們皆是捏了一把汗,才看了薛家的熱鬧,看樣子又要輪到虞家了。
靜王這氣勢,明顯是沖著虞家來者不善啊。
虞靈犀仰著頭與馬背上的寧殷對視,眼底有眸光跳躍。
風雪迷離,她眼睫沾著碎雪,壓低聲音問:“寧……殿下,你來作甚?”
寧殷以馬鞭輕抵下頜,漆眸如墨,唇線上揚。
他竟是直接當著薛家上下的面,朝剛退婚的少女伸出一只冷白修長的手掌,俯身邀約道:“聞虞二姑娘退婚大喜,本王甚悅,特備上厚禮前來……送清白。”
“送清白”三字,他咬得格外清晰。
虞靈犀心尖一顫,能將“下禮”說得如此委婉清奇的,也只有小瘋子其人。
地上戰戰兢兢跪伏的人一頓,宛若見了鬼。
這……這事情的走向,怎麼不太對?
第75章 回禮
虞靈犀剛退婚,自然不能再坐花轎歸府。
所有人都知道,此時寧殷朝剛退婚的虞靈犀遞出手掌,意味著什麼。
方才還在惋惜嚼舌的人,瞬時都閉了嘴。
風雪漫漫,虞靈摘下頭頂的鳳冠提在手中,任由青絲如瀑傾瀉。
她望著駿馬上俊美無儔的寧殷,下意識抬了抬指尖。
“歲歲。”
虞煥臣清了清嗓子,平靜道,“你坐清平鄉君的馬車歸府。”
虞靈犀明白,兄長是在保護她。
她尚在退婚的風尖浪口,若當眾與寧殷執手同乘一馬,太過招搖并非好事。
“本王向來不做無利可圖之事。”
寧殷難得有幾分耐心,伸出的指節幾乎與霜雪融為一體,“以厚禮相贈,是要堂堂正正向將軍府要一個人。”
太張揚了。
虞煥臣看了眼妹妹,皺眉道:“若靜王殿下所求為舍妹,恕臣不能領命。”
寧殷挑眉。
虞煥臣還未說話,一旁的虞辛夷按捺不住道:“歲歲是虞家掌上明珠,無價之寶,非利益能衡量,給多少銀兩也不換。”
寧殷輕輕頷首:“若是不肯換,也可。”
虞靈犀狐疑,寧殷絕非這般好說話的人。
果然,寧殷面不改色,悠然道:“只是真動手搶起人來,恐怕會鬧得不太好看。”
他垂眸,看向虞靈犀道:“虞二姑娘是自己上來,還是本王抱你上來?”
雖說是詢問,但虞靈犀儼然沒有選擇的機會。
她還未來得及說服兄姊,寧殷已抬手揚鞭,一抽馬臀。
黑色的駿馬長嘶著噴出一口白氣,朝著她身側疾馳而來。
下一刻,虞靈犀只覺腰間一緊,整個身形騰空而起,落于寧殷的馬背上,禁錮在他清冷的懷抱中。
寧殷低喝一聲“駕”,竟是載著她沖破人群,朝靜王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歲歲!”
短暫的怔忪過后,虞煥臣翻身上馬,第一個追了上去。
“寧……寧殷!”
耳畔的風呼呼作響,劇烈的顛簸中,虞靈犀險些咬破舌頭。
風吹起她嫣紅的袖袍,宛若一只掙脫束縛的蝶。
寧殷嘴角微動,手臂將她的纖腰箍得更緊了些,玄色的狐裘與嫣紅的衣裳在風中交映,所至之處,眾人俯首躬身相送,不敢稍出一言。
四周死靜,薛家人的神情頓時十分精彩。
先是被降罪革職,又被退了婚事,如今靜王竟當著他們的面、堂而皇之搶未過門的新婦……
薛家的顏面,幾乎是被按在地上摩擦。
“府中有要事,不送各位了。”
虞辛夷朝著薛家人和唐不離一抱拳,亦翻身上馬,領著送親的自家人歸府,趕去處理另一個難題。
薛岑一直目送著虞靈犀的身影離去,直至婚服的肩頭積了厚厚一層白。
賓客惶惶然起身,也不敢多留,陸陸續續告別離去。
不到一刻鐘,門庭若市的薛府便變得冷冷清清,只余雪水中的炮竹紙屑凌亂鋪灑,如同旖夢破碎,一地狼藉。
“恥辱!”
薛父氣得胡須微顫,重重道,“奇恥大辱啊!”
薛岑怔然望著墨色天空下洋洋灑落的雪花,喃喃道:“雪覆青絲,卻終是……不能與子偕老。”
“夢該醒醒了,二郎。”
一旁的薛嵩道,“你若還有一腔血氣,就該想想如何報這奪妻之恨,讓他們血債血償!”
“別說了,阿兄……別說了。”
薛岑閉上眼,抬手摘下新郎官帽,眼角沁出一行清淚。
……
馬蹄踏碎一地霜雪,寧殷勒韁停馬,早有靜王府的親衛駕著馬車等候在街口。
寧殷率先下馬,順手掐著虞靈犀的腰,將她一同提溜了下來,塞入錦繡如春的馬車內。
“歸府。”
寧殷整了整袖袍坐下,而后隨意往車壁上一靠,拍了拍身側的空位。
虞靈犀低頭走過去,坐在他身邊。
案幾上獸爐焚香,暖馨四溢,驅散滿身大雪冬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