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上刻了字,一顆刻著“歲”,一顆刻著“七”。
寧殷忽然安靜下來,垂下眼瞼,指腹來回撫摸著那兩顆刻了拙劣字跡的相思豆。
再抖了抖香囊,里頭又掉出一張折疊的紙箋來,上頭用娟秀的蠅頭小楷寫著兩句話。
【雙生有幸,見君不悔】
“雙生有幸,見君不悔。”
寧殷在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而后低笑一聲,故作平靜道,“都道一生一世,靈犀卻為何寫的‘雙生’?”
虞靈犀扭過頭,甕聲甕氣道:“因為一輩子不夠你作妖的!”
香囊里放紅豆是京中女子用作定情剖白的信物,寓意生生世世、相思不忘。她花了大半夜才做好這個東西,寧殷這瘋子竟是壓根沒領悟到,難怪一早就陰陽怪氣的。
明亮溫柔的少女,連獨自生悶氣的樣子都是賞心悅目的一幅畫。
寧殷盯著手里的紙箋片刻,忽而低笑出聲,越笑越放肆,直至笑得雙肩顫動,連眼尾都笑得泛起了紅。
虞靈犀從未見寧殷這般恣意地笑過,不由皺眉看他。
寧殷扳過她的肩,虞靈犀想起自己還在生氣,便扭身掙開。
寧殷再碰,她復又掙開,難得骨氣了一回。
于是寧殷將她整個兒攬入懷中,而后收緊手臂,用下頜抵著她的發頂,輕輕摩挲。
他一句話也沒說,他永遠不會說“對不起”。
這就是他道歉的方式。
“你完了。”
虞靈犀悶在他懷里,包容而又嬌氣,“我賴上你了,小瘋子。”
寧殷擁得更緊了些,像是要將她整個融入骨血,藏在心尖。
“好啊。”
他笑得溫柔而又瘋狂,于她耳尖一咬,“陪瘋子下地獄吧。”
第72章 婚期
虞靈犀不想和寧殷下地獄。
人世間這麼多美好,風花雪月,山河萬里,她要和寧殷一同走過,將上輩子的缺憾活成圓滿。
可虞靈犀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生氣,不僅因為那支射向兄長的箭,更是寧殷偏執亂想的性子,她并不打算將此事揭過。
“以后我會常給家人報平安,告訴他們我在此處挺好,直至四日后天下大亂。”
她趁機提要求,告訴他:“若不放心,你可以拆看信件內容,但不許阻攔,知道不曾?”
寧殷面無表情,捏了捏她的腰肉。
“差不多得了。”
他的聲音帶著松懈下來的慵懶,輕緩一笑,“平常人這般對本王說話,是會被拔舌頭的。”
虞靈犀哼了聲,在他懷里轉過身,將散落滿榻的香料、紅豆和紙箋重新裝回香囊中,拉緊抽繩系了一個優雅的結,重新掛回寧殷的腰帶上。
“這個我只送一次,你要收好。”
她穿得單薄,方才又出門吹了風,指尖凍得微微發紅。
寧殷沒有回答,只略微抬起手臂,低沉道:“到姘夫懷里來。”
虞靈犀與他面對面,將下頜擱在了他肩頭。
寧殷就勢將她攬入懷中,單手解開衣襟抓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處,用自己身上最滾燙的心跳溫暖她的指尖。
冰冷的手掌猝然貼在心口的位置,涼意刺骨,定然不好受。
可寧殷卻反而將她的手掌貼得更緊些,低笑悶在胸腔中,震得虞靈犀的半邊臉頰發麻。
他慢慢撫著虞靈犀的頭發,用身體將她禁錮,心口的溫度燙得她指尖微蜷。
大婚前日。
寧殷照舊早出晚歸,忙時整天整夜不見人影,閑時便喚她陪著烹茶靜思,像是忘了薛、虞兩家那樁天子親賜的婚事。
下屬進進出出稟告朝中事宜,從惠嬪突發暴斃,不到一歲的小皇子殿下過繼到了皇后身上,一直談到御史臺的官員調動,事無巨細,卻不曾有一件與取消婚事有關。
虞靈犀提筆潤墨,只能憤憤然寬慰自己:那便看誰先沉不住氣吧。
她修了家書一封,告知家人自己一切安好,婚事喜堂的布置需如常進行,以免被人抓住把柄云云。
寫好后吹干墨,她便將家書折好交給門外的侍從,回屋躺在榻上,撒手不管了。
一盞茶后,這封家書便到了寧殷的手中。
他一手屈指抵著太陽穴,端詳著那頁薄薄的信紙,視線在那行“婚事喜堂布置,如常進行”上稍作停留。
幾名親信下屬正靜默一旁,等候命令。
自宮變以來,朝中職位空缺無數,不乏有戶部、兵部的肥差。而寧殷最先埋下棋子的,卻是御史臺的言官。
他所見并未眼前之利,控制了御史臺院,便能控制朝廷風向。
不知過了多久,靜王殿下將信箋慢條斯理折好,吩咐道:“讓御史臺的人準備奏折。”
坤寧宮,崔暗躬身進殿。
見皇后正在榻上哄小皇子入睡,他便順手取走宮女手中的篦子,替皇后慢慢梳起頭發。
襁褓中的嬰兒未及周歲,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親娘了,睡得香甜。
皇后不動聲色坐起身,略一抬指揮退宮婢。
崔暗便慢聲稟告道:“娘娘,新上任的柳御史兩刻鐘前著官袍離家,正準備入宮面圣。”
皇后看了眼外頭殘雪上投射的斜暉,道:“這個時辰,他有何事要報?”
崔暗回答:“據說,他手里有薛右相的一些不利證據,可要臣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