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蒙昧,銀炭生香。
正此時,門外傳來了侍衛的聲音:“殿下,虞家小將軍求見。”
兄長?
虞靈犀下意識挺身,手腕卻被輕而易舉被壓在枕邊。
寧殷翻身覆上,指腹沿著她的耳垂與頸側往下,目光幽沉道:“不見。”
“殿下?”虞靈犀小聲懇求。
寧殷指腹徘徊,不為所動。
不稍片刻,侍衛去而復返,腳步明顯匆忙了許多:“殿下,小將軍打進來了。”
寧殷眉頭一皺。
現在這情景儼然不適合繼續,虞靈犀忙道:“讓我去見他一面,好嗎?”
寧殷看了她半晌,松開了手。
“去吧。”他淡然道。
他這麼好說話,虞靈犀反倒遲疑了。
見她不動,寧殷輕笑了聲:“你費盡心思做了個香囊,讓本王隨身攜帶,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虞靈犀張了張嘴,蹙眉道:“也不全是為了這個。”
“給你兩刻鐘。”
寧殷伸手將她的鬢發別至耳后,“趁我未反悔。”
“其實那個香囊是……”
“一刻鐘。”
時間怎麼越談越短了。
虞靈犀只好悻悻住了嘴,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飛快穿衣下榻,連斗篷也忘了系,小跑著朝前庭奔去。
她一走,寧殷眼底的笑意便淡了下來。
“叫李九過來。”
他赤足踩在冰冷的地磚上,喚來侍衛,“帶上他的弓。”
第71章 紅豆
虞家出過不少武將。
但稱得上真正天賦異稟少年將才的,非虞煥臣莫屬。
此時他背映青檐蒼雪,白色武袍無風自動,以一人之力將突破王府親衛的攔截,已經闖到了中庭。
因是不請自來,他甚至沒有拔劍。
虞靈犀跑得氣喘吁吁,與廊下喚了聲:“兄長!”
虞煥臣停了腳步,目光朝她望來。
虞靈犀提裙下了石階,紅著臉肅然道:“都住手!”
侍衛們下意識朝旁邊某處看了眼,不知得了誰的命令,都乖乖收攏了兵刃,立侍一旁。
虞靈犀松了口氣,忽而腕上一緊,被虞煥臣大步領至一旁。
“你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虞煥臣看到她披頭散發、衣裳單薄的模樣,英氣的劍眉擰得更緊了些,“大雪天連件御寒的厚衣裳都沒有,是他故意苛待你了?”
“不是。”
虞靈犀搖了搖頭,“是我聽聞兄長來了,心中歡喜,來不及穿戴齊整。”
虞煥臣解下罩袍裹在妹妹身上,擔憂道:“他……欺負你了?”
虞靈犀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句“欺負”的意思。
畢竟她這副睡意初醒的模樣,明顯是從榻上匆匆趕來的。
她露出了干凈的笑顏,溫聲道:“沒有欺負,我在這一切都好。”
此言也不算是假話。
雖然寧殷偶爾使壞嚇她,但始終不曾越過底線。真正瘋起來時,他也只敢握著虞靈犀手里的刀刃,往自己喉結上送。
虞煥臣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那日宮變,府中防備松懈牽連歲歲,是哥哥不好。回來后不見你,我們都快急瘋了。”
他繃著嗓音,“直到早朝之上見到了靜王腰間的香囊,認出是你所繡,這才篤定你確然在靜王府中。”
妹妹唯一擅長繡的便是瑞兔花樣,虞家人人皆有一只,對她的針法十分熟悉。
虞煥臣的那只兔子香囊佩戴了三四年,直到今年成婚后,才換成蘇莞送的葡萄紋鏤銀香囊。
“我就知道兄長能認出來。不過,此事真的與寧殷無關,寧殷知道那個香囊是給你傳信用的,可他依然選擇佩戴,這已然能表明他的態度。
”
虞靈犀怕誤會加深,便解釋道,“是王令青事敗后狗急跳墻,聽聞七皇子曾淪落為奴,便將我擄來這送給他,以此換取生機。”
王令青?
虞煥臣沉思:七皇子流亡的內情并未擺在明面上,一個小小的東宮走狗是如何知曉的?
未等他想明白,便聽妹妹問:“而今朝堂局勢如何?”
“一灘渾水。”
提及這事,虞煥臣的神色便更凝重了些,“舊黨新貴蠢蠢欲動,總有不怕死的想趁亂分一杯羹。”
難怪這幾日寧殷身上總有許多未干的血跡,虞靈犀輕輕蹙眉。
“這些暫且不提,前日我與父親欲以功勞換取皇上收回賜婚成命,皇上卻只是裝糊涂,想必不能來明的了。”
虞煥臣道,“大婚之前還不知會有什麼變故,你先跟哥哥回家。”
虞靈犀攏著兄長寬大的外袍,沒有動。
虞煥臣回過頭,喚道:“歲歲?”
“我不想回去。”
虞靈犀深吸一口氣,抬首道,“我要留在寧殷身邊。”
“歲歲不回去?”
虞煥臣有些訝然,隨即沉下目光,“靜王威脅你,讓你留下來做人質?”
“我說了,是我要留下。”
虞靈犀呼出一口白氣,垂眸柔聲道,“上一次,我沒有選擇的余地;這一次,我不想再拋下他。”
如今朝局雖然動亂,但至少,寧殷不再是那個需要忍辱負重、命懸一線的衛七。
虞煥臣還是不放心。
朝中小亂不斷,寧殷又鋒芒太過,他怎麼可能放心將妹妹獨留在此間?
“不行……”
“我想賭一把,兄長。”
虞靈犀眸光堅定,思緒清明道,“若大婚當日還沒有最后的結果,才是我認命的時候。”
“離大婚不過四日,如何來得及?”
虞煥臣正色道,“你這是拿自己的命做賭,歲歲。”
“可不選擇他,我這輩子都會后悔。”
見虞煥臣不肯松口,虞靈犀便抿唇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