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岑雙肩一顫。
她說“若是成親”,她說不阻止他納妾。
這樣溫柔的寬容,卻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捅向他心間。
只有不愛,才能不在意啊!
再抬首時,薛岑竟是紅了眼眶。
他有很多話想傾訴、想辯駁,可他喉結動了動,卻只來得及吐出喑啞的一字:“……好。”
他已經不干凈了,沒有資格請求二妹妹的垂憐。
若非賜婚關乎兩個家族的存亡,他昨晚便該一尺白綾懸身,帶著對二妹妹的愛干干凈凈地走。
“以后,二妹妹也可做自己想做之事,我……不會阻攔。”
薛岑別過臉,艱澀道。
虞靈犀著實驚訝了一把,薛岑這話什麼意思?
還沒琢磨透,身后傳來一聲刻意的低咳。
轉頭一看,虞靈犀沉了目光:是薛嵩。
還沒想好怎麼不動聲色地接近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
單論樣貌和才華,薛嵩處處都不如薛岑優秀,沉默清雋,丟在人群里都找不出來,實在不像是大奸大惡之徒。
“大公子。”
“二姑娘。”
二人互相見了禮,薛嵩便轉向薛岑:“祖父命我來問,昨晚到底怎麼回事,你有沒有……”
顧及虞靈犀在場,薛嵩沒有說得太明白。
“我不知。”
薛岑以余光注視著一旁安靜柔美的少女,似是在權衡什麼,半晌道,“阿兄應該去查查別的皇子。”
聞言,虞靈犀心臟一緊。
如今僅剩的幾位皇子,太子自然無人敢查,而三皇子癡傻,小皇子才幾個月大,能查的……不就只有寧殷麼?
薛岑這話,是在暗示什麼?
“自己犯的錯自己扛,莫要轉移話茬。”
薛嵩說話也是一本正經的,面不改色道,“皇子畢竟是皇子,有縱情聲色的資本,出入風月場所也無人敢管。
不比阿岑你,是祖父寄予厚望的嫡孫。”
薛嵩看似平常的一句話,卻讓薛岑和虞靈犀同時一沉。
虞靈犀不傻,短短數言便揣度出:薛嵩的確在盯著寧殷。
否則,他怎會對寧殷出入風月的動靜了如指掌?
她還未來得及套出的話,卻讓薛岑給套出來了。
果然,薛岑也對薛嵩起疑了。
但他不知道紅珠已經落到虞靈犀手中,故而沒有避諱,以為虞靈犀聽不出這其中奧秘。
虞靈犀一臉復雜,尋了個理由告退,快馬加鞭地趕回了府。
她沒有遲疑,篤定之后便將紅珠的話原封不動地告知了兄長。
虞煥臣大驚,又親自去審問了紅珠一番。
得到答案,他英氣的劍眉擰成疙瘩:“我說怎麼虞家暗查七皇子下落的事,這麼快就捅到了皇上面前。我懷疑過很多人,唯獨沒有懷疑過兩家幾十年的世交,這份情義,終究成了被利用的把柄……”
如此看來,兩家結親賜婚之事,也是個蠶食虞家的陷阱。
他越說臉色越沉,抹了把臉對虞靈犀道:“歲歲別怕,我這去稟告父親,商議對策。”
有了虞煥臣的話,虞靈犀心中壓著的巨石總算落下了一半。
她并未停下腳步,和虞家一樣身陷漩渦的,還有寧殷。
虞靈犀猜測過,紅珠藏在攬春閣,或許是寧殷的手筆。
但寧殷沒有前世的記憶。
他不知道,趙玉茗和虞家都只是擋在薛嵩面前的石子,而威脅薛家主子地位的寧殷,才是薛嵩真正忌憚、想要鏟除的目標。
前世的結局決不能重演,得想辦法告訴寧殷。
虞靈犀思忖片刻,去街上買了一盞祈愿燈。
她在燈紙上仔細畫了一幅《小兒躲藏圖》,寫上兩句應景的話:抱首蕉北聞南語,僻處無人花下藏。
兩句按照方位拆解,便能合成二字:警、薛。
警惕薛家。
為了安全起見晦澀了些,不過以寧殷的聰慧,能猜出來吧?
做好這一切,虞靈犀才讓車夫調轉馬車,順道去了一趟唐公府。
唐公府外烏泱泱圍了一圈人,虞靈犀從正門進去,才聽唐不離哼道:“也沒什麼,我被人退親了而已。”
“退親?”虞靈犀皺眉。
唐不離解釋:因為她昨夜撞見陳鑒狎妓,一時氣不過,當眾鞭笞陳鑒十幾鞭。
陳家面上掛不住,又欺她家沒有男人撐腰,便以她“嬌蠻無理,有失婦德”唯由,退了親事。
這種事明明錯在男方,但只要被退親,毀的便是女孩兒的名譽。
虞靈犀沉默,既替唐不離不值,又懊惱在這種時候還要麻煩她幫忙。
“不就是替你送一張拜帖給七皇子麼?”
唐不離聽了她的來意,大度地擺擺手,“舉手之勞。”
虞靈犀知道,清平鄉君這個人最是要強,心里再苦也不會擺在明面上。
她將給唐老太君的血參和延年丸奉上,低聲道:“我不能和七皇子見面,也不能讓別人知道我與他有牽扯,所以這拜帖,只能借唐公府的名義送出。”
唐公府沒有實權,即便和寧殷聯系,也不會有人起疑。
“沒問題啊。”
唐不離道,“可是那七皇子孤僻得很,深居簡出的,不一定會看我家帖子呢。”
虞靈犀想起了七夕那夜的高樓明燈,垂眸笑了笑:“賭一把吧。”
除了厚著臉皮以往事相提,她也沒有別的法子了。
虞靈犀將拜帖并祈愿燈遞出,鄭重地交給唐不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