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得緩慢且認真,眼睫半垂著,在眸中落下一層極淡的陰影,更顯得鼻挺而唇薄,五官深邃俊美。
寧殷揉完左腿又換右腿,甚至饒有興致地握了握虞靈犀凝雪般纖細的腳踝,掂了掂,似是驚異于一只手便能輕松圈住。
眼見他眸色越發興致晦暗,指節也漸漸上移,虞靈犀微癢,忙縮腳放下裙裾道:“可以了。”
寧殷看著空蕩的掌心,指腹捻了捻殘留的溫軟觸感,不滿地嘖了聲。
虞靈犀裝作沒瞧見他的小情緒,稍稍動了動手腳,輕哼一聲:“這等時候你把我弄出來,虞府上下定是急瘋了。”
“不急。”
寧殷將手搭在膝上,隨意道,“我已命人留信給令尊,知會了一聲。”
好一個“知會了一聲”。
虞靈犀微微睜大眼睛,深吸一口氣,終是無奈地泄氣喟嘆。
她已能料到父兄見到寧殷的先斬后奏的留信后,是何洶涌而起的復雜心情了。
虞靈犀知曉寧殷必定為她安排好了一切,能護她周全。可是,阿爹和兄長呢?
她不知道寧殷的計劃中,有幾分會顧及她的父兄家人,貿然逃避并不能改變虞家的處境。
可是……
虞靈犀望著下榻悠然沏茶的寧殷,逐漸放軟了目光:可是眼下的一切太過美好,美好到令人心生貪念。
思忖片刻,她淺淺笑道:“寧殷,我給父兄寫封家書吧。”
至少要讓家人知道,她如今平安無事。
她就說是自己心甘情愿跟著寧殷出來的。
這樣,父兄便不會埋怨寧殷,能放心繼續兩家暗地里的計劃了。
……
虞府的確快翻天了。
聽青霄匆匆來報,二小姐失蹤一個時辰了,虞淵二話不說便跨馬回了家。
剛到府門前,便見一個挑著擔子的貨郎冒失撞上來,悄悄塞給他一張密箋。
虞淵回到府中才敢打開密箋,越瞧眉頭皺得越緊。
挑明七皇子身份的那晚,他曾對這個冷靜莫測的年輕人說:“……事到如今,臣是真的扶植殿下還是陰差陽錯收留了殿下,皆已不重要。臣所求唯有自保,若殿下能允諾護虞家安危,除了臣的家人外,臣什麼都能給殿下。”
那時,負手而立的七皇子殿下望著他,只問了一句:“若我想要的,偏生是你的家人之一呢?”
虞淵是震驚的,他想起了自己那個明媚無憂的小女兒。
他原以為七皇子看在皇上賜婚的份上,會斷了這份念想,卻不曾想,他竟然先斬后奏,直接將歲歲帶走了。
行事膽大而劍走偏鋒,亦正亦邪,真不知是福是禍。
虞夫人還不知道此事,只以為女兒去西府找兒媳玩耍了。
虞煥臣看出了父親深重郁結的擔憂,便鎮定寬慰道:“父親且寬心,歲歲并非不知輕重之人,她定然知曉該怎麼做。兒子會對外宣稱歲歲在跟著莞兒學為婦之道,潛心修德,不見外客,短時間內不會露出破綻。”
虞淵將紙箋丟入燈罩中點燃,長嘆一聲道:“也只有如此了。”
但他們都很清楚,這也只是“短時間內”的權宜之計而已。等到圣上賜婚的旨意定下,歲歲必須親自露面接旨。
這無疑是一把懸在頭頂的刀刃,不知何時會落下。
……
虞靈犀寫好親筆家書,剛吹干墨跡,便聽到了叩門聲。
一個相貌平平的年輕男子推門進來,穿著不起眼的短褐上衣。
他見到窗邊吹墨的美人,眼中掠過明顯的驚艷,方抱拳行禮道:“主子讓我來問二姑娘,信件可寫好了?”
寧殷方才交代過,信寫好了會有人來取。
虞靈犀頷首,折好信箋。
她望了眼面前的男子,只覺略微眼熟,便問:“你叫什麼名字?我似乎見過你。”
“二姑娘好眼力。”
年輕男子向前,雙手接過信箋揣入懷中,笑出一口白牙道,“卑職名叫沉風,先前在貴府門外賣葡萄,有幸與二姑娘擦肩見過一面。”
他這麼一提醒,虞靈犀倒是想起來了。
原來寧殷常吃的那些酸葡萄,竟是出自此人之手。
她說怎麼寧殷的情報這般靈敏迅捷呢!
“寧……你們主子呢?”虞靈犀問。
“在隔壁雅間議事。”
沉風道,“主子說了,二小姐若是無聊便可隨處走走,只是須得戴上面紗。”
虞靈犀搖了搖頭:“不必了,我等他。”
沉風笑笑,復一抱拳退下,掩上房門。
虞靈犀從最開始坐著等,變成了倚在榻上等,連何時睡著的都沒有知覺。
迷迷糊糊間聽到了開門聲,繼而寧殷散漫的聲音響起:“那名老宮女,仔細安排妥當。”
“已按照殿下的部署安排妥當,這兩日內定有行動。”
另一個忠厚的聲音響起。
悠然的腳步聲靠近,寧殷似乎發現了榻上淺眠的少女。再開口時,他的聲音柔緩了不少:“出去。”
虞靈犀感到榻邊褥子陷落一塊,慢慢睜開了眼。
“可憐見的,等得睡著了。”寧殷望著她笑。
虞靈犀的睡意頓時消散,眨了眨眼睫道:“知道你有要事安排,我自己消遣了會兒。”
她翻了個身起來,壓松的一縷鬢發松松垮垮地墜落在耳邊。
今日又是躺箱子又是小憩的,鬟發都亂了,她索性取下珠釵和發帶,任由三千青絲潑墨般垂下腰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