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殷瞥了那刻刀一眼,端起茶盞飲了一口,方道:“隨便做著玩玩,以后做好了,再給小姐瞧瞧。”
他神情自然地提及“以后”,仿佛不久的將來不是分別,而是長聚。
正感慨著,又聽寧殷道:“不過今日小姐既然來了,不如給我做個玉雕的參照。”
“參照?”虞靈犀眨眼,沒明白他的意思。
“坐好。”
寧殷放下杯盞,示意虞靈犀坐在小榻上。
虞靈犀被按在榻上,下意識正襟危坐,卻聽一聲極輕的嗤笑自頭頂傳來。
寧殷一手握住她的胳膊,一手貼著她的腰,引導她擺出側倚在榻上的動作。
溫熱的掌心透過薄薄的夏衫衣料,熨帖在皮膚上,虞靈犀不由繃緊了些。
“放松。”寧殷的手輕輕在虞靈犀腰上拍了拍。
虞靈犀一顫,不甘地瞪了他一眼。
寧殷笑了聲,替她撫平裙裳下擺。
少女鮮麗的裙裾蜿蜒垂下,露出小巧的鞋尖。
寧殷審視著美人倚榻的香軟,目光在她素凈的鬟發上略一停留,道:“小姐似乎,極少佩戴發簪。”
他近來的觀察力,忽然仔細了起來。
虞靈犀摸了摸鬟發,困倦道:“沒有找到合適的簪子,金簪俗氣,銀簪太淡,不如珠花發帶方便。”
第55章 血玉
虞靈犀是對寧殷的榻有著本能的緊張,畢竟榻上解毒的兩次實在印象深刻。
然而轉念一想:前世兩年,什麼姿勢沒做過?
那些戰栗的記憶早被逐一撫平,只余下釋然平和,以及偶爾氣泡般偶爾浮出的悸動。
她倚了一會兒便困倦了,僵著的腰也軟了下來。
虞靈犀不知何時睡著的,醒來時窗外明亮的陽光已轉為金紅,在窗邊投下斜斜的長影。
寧殷就交疊雙腿坐在榻邊,一手撐著榻沿,傾身離得極近,如同在欣賞一幅極美的畫卷般,用目光慢慢品味著她。
虞靈犀對上他墨色的眼睛,眨了眨,醒過神來。
“我睡多久了?”
她坐起身,輕輕揉著酸痛的頸項,于是畫卷也像是活過來般,點亮了黃昏的晦暗。
“兩刻鐘。”
寧殷的食指閑適地點著榻沿,而后抬起,替她捏了捏頸項,“小姐倒是安然得很。”
溫涼的手指觸碰到后頸,虞靈犀下意識一縮。
而后很快放松了身子,這輩子的寧殷脾氣好得很,斷然不會再捏著她的脖子恫嚇她。
待緩過那陣酥麻,她便翹了翹腳尖,落地道:“畫好草圖了?”
寧殷心不在焉地“嗯”了聲,那只手在她耳后使壞地捻了捻,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虞靈犀實在好奇他要刻個什麼玩意兒,便道:“我看看。”
“現在不可。”
寧殷瞥了眼床頭矮柜的最下層,嗓音低而緩,“那東西好看還實用。等雕好了,再給小姐瞧。”
去繁就簡,玉體橫陳,可不是現在能給她看的東西。
“故弄玄虛!”虞靈犀指責他。
寧殷悶著笑,又看了眼她素凈的鬟發,起身理了理下裳道:“小姐墨發如云,以簪挽起,露出白細脆弱的頸項,定然極美。”
虞靈犀一怔,恍惚回想起前世,寧殷的確偏愛將她的長發綰成松柔黑亮的大髻,還總喜歡捏她的脖子嚇唬人。
卻原來,小瘋子這麼喜歡她的脖子麼?
虞靈犀摸著鬢發,想著回頭去找找,妝奩盒中有沒有合適的簪子。
連她自己也驚異于此刻的妥協,頓了一會兒,輕聲道:“時辰不早了,我要回房了。
”
院中隱隱傳來窸窣的聲響,花貓似乎聞到了熟人的氣息,小聲喵嗚起來。
寧殷微瞇眼眸,視線投向窗外庭院,復又收回。
“小姐。”
他喚住她,虞靈犀站在門外,疑惑地回頭看他。
寧殷朝虞靈犀走去,站在她面前,貼近。
他抬手朝虞靈犀臉上撫去,她不禁顫了顫眼睫。
寧殷離得那樣近,側首俯身時,鼻尖幾乎貼上她的臉頰。這麼近的距離,虞靈犀甚至能看到他眼睫垂下的陰影,根根分明。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卻見寧殷抬手理了理她睡得松散的鬢發,低沉道:“頭發亂了。”
他整理鬢發的姿勢親昵而緩慢,夕陽下,兩道影子輕輕疊著,好似交頸纏綿的鴛鴦。
“咳咳!”院中響起兩聲突兀的低咳。
虞靈犀驚醒似的,忽的回過頭來。
她看到了站在玉蘭樹下剛毅高大的父親,以及一左一右的站著的,面色復雜的兄長和阿姐。
自然,方才那親昵而易惹人遐思的畫面,他們自然也瞧見了。
“阿爹。”
虞靈犀只是慌亂了片刻,便定下心神,移步擋住身后的寧殷道,“你們怎麼來了?”
院中所有下人都被屏退,一片沉靜。
夕陽濃到發紅,虞淵臉上從未有過的嚴肅,沉重的視線掃過自己美麗乖巧的幺女,而后落在寧殷身上。
虞辛夷皺眉,給妹妹使了個眼色,以口型示意:“歲歲,過來!”
虞靈犀心里有了預感,輕輕搖首,依舊以窈窕纖細的身形擋在寧殷身前。
虞辛夷氣急,想要上前將妹妹拉過來,卻被虞煥臣伸手攔住。
虞淵看了寧殷很久,腮幫繃緊,而后極慢、極鄭重地彎下腰板,朝寧殷躬身抱拳一禮。
他身后,一兒一女兩名戎將亦是陸續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