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案幾上分毫未動的糕點,蘇莞眼底的失落一劃而過。
虞靈犀知道嫂嫂剛嫁過來,最是需要陪伴的時候,便湊過去道:“嫂嫂做的豆糕甚是香甜,可否教教我?”
蘇莞也笑了起來,溫婉道:“好呀。”
紅豆糕用料簡單,只是需要多費些巧思。
將糖水煮好的紅豆餡包入白軟可口的糯米皮中,再用模具壓成桃花形態,再用碾碎的咸蛋黃點綴花蕊,一份粉白精致的桃花紅豆糕便做好了。
配上桂花蜜,虞靈犀嘗了一個,甜了些,不過香味十足。
蘇莞用帕子替她擦凈手上沾染的面粉,輕輕笑道:“都說‘洗手作羹湯’,歲歲突然學庖廚技巧,可是有心上人了?”
虞靈犀兩輩子沒敢悸動過的心,驀地一跳。
“是給阿娘的。”
她垂眸淺笑了聲,將剛做好的桃花紅豆糕分成兩份,用食盒裝了,“還有一份,留給我自己。”
蘇莞眨眨眼,笑笑不語。
從西府回主宅需路過山池花苑,虞靈犀一眼就見寧殷站在藕池棧橋上。
他正悠然揚手喂著錦鯉,揚手時指節在陽光下呈現出冷玉般的白。
他近來似乎極少出府活動,虞靈犀知道,這樣的安寧靜謐反而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按前世的時間來算,留給她與寧殷的時間不多了。
正想著,寧殷似是察覺到了她的存在,緩緩轉過身來。
陽光耀眼,虞靈犀有瞬間的恍神,仿佛前世那個不可一世的攝政王與面前的衛七重合,一樣的優雅,一樣的強悍。
兩府交界處侍衛來往頻繁,這種關鍵時刻,虞靈犀也不想讓寧殷太過惹人注意。
她定了定神,吩咐胡桃道:“把上頭的那份紅豆糕取出來,給衛七送去。”
胡桃應了聲,提著食盒過去了。
不知說了句什麼,不到片刻,胡桃又提著食盒原封不動地回來了,苦臉噘嘴道:“那個衛七非說這糕點有些問題,不肯收。”
“有問題?”
虞靈犀蹙蹙眉,她明明嘗過了,味道沒問題呀。
有問題的,恐怕是寧殷的小心思。
虞靈犀轉念一想,便明白他在打什麼注意了。
“胡桃,把這份豆糕給阿娘送去。”
說罷,虞靈犀拿出寧殷的那份,然后將剩下的依舊用食盒裝了,遞給胡桃。
胡桃看了那衛七一眼,終是福了一禮,聽話地退下了。
棧橋上,寧殷拋完所有的餌料,乜了虞靈犀一眼,負手朝后院罩房走去。
呵,衛七之意不在魚,分明是誘她上鉤呢。
虞靈犀小小腹誹了聲,端著寧殷的那份豆糕,跟著寧殷的步伐轉過月門,進了罩房。
夏日的陽光總是明亮的,一半跳躍在樹梢,一半映在虞靈犀的眼中。
她將盤子重重擱在案幾上,說話也帶了點無傷大雅的嬌氣:“敢問,這糕點何處不妥?”
她上輩子也就做到烹酒煎茶、刺繡寬衣這一步,還未曾親自下廚做過糕點呢。
誰知這位貓舌頭的小瘋子,竟然不領情。
寧殷坐在案幾旁拭手,望著那盤覆著蘭花綢帕的糕點,片刻挑起眼來:“少了點糖。”
見他不動手,虞靈犀拿起食盒中一碟子桂花蜜,盡數倒在了紅豆糕上,纖細的手指小心地捻了,遞到寧殷面前道:“這回,保證甜了。”
寧殷不伸手接,只傾身咬了一口。
齁甜順著舌尖蔓延,涌入喉中。
寧殷皺眉,回過味來:“這點心,是小姐親自做的?”
虞靈犀將剩下的半塊擱在盤中,忍笑道:“第一次下廚,可還入得殿下的眼?”
也不知哪句話取悅了寧殷,他的眉頭舒展開來,細細品味著那股過濃的甜。
而后半瞇著眼,像是嘗到什麼人間至味似的,捻起吃剩的糕點,繼續慢條斯理品著。
寧殷唇色淡,深紅的豆沙餡抿在唇間,說不出的優雅好看。
虞靈犀不知怎的就想起七夕那晚在閣樓上,寧殷也像是品嘗糕點似的,細細咬著她的唇……
記憶就像是小小的氣泡,時不時浮現腦海,咕嚕一下便消失不見,只余一圈漣漪。
虞靈犀拍了拍臉斂神,提醒道:“這糕點甜膩,容易脹腹,還是少吃些吧。”
“小姐第一次下廚便讓我沾了口福,如此盛情,不能不報。”
說話間,寧殷又拿起了一塊紅豆糕,“我許小姐提一個要求。”
虞靈犀想了想,道:“我希望家人與殿下,都能好好的。”
當初決意收留寧殷,只是為了虞家將來有個庇佑。
而今,這份籌碼中又加了一個人的重量。
不是上輩子那種滅天滅己的活法,而是希望他能如同常人一般,活在人世的溫暖中。
大概是她此時的眼睛太干凈真誠了,寧殷有些意外,隨即極慢地笑了聲。
“提要求并非這樣提的,小姐給出的答案太模糊,不如具體些。”
他抿盡紅豆糕,緩聲道,“譬如,什麼權勢,什麼地位……”
又譬如,他。
聞言,虞靈犀只是輕輕搖首,那些虛名本就不是她真正在乎的。
真正在乎的,都在身邊,在此刻。
寧殷將最后一塊糕點吞入腹中,見虞靈犀眼中依舊沒有半點奢求貪戀,不滿地嗤了聲。
虞靈犀沒有留意他眸底的深意,視線掃過案幾上還未來得及收起的刻刀,便好奇道:“你最近在做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