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他也想看看,虞靈犀到底會如何應付眼下局面。
若小姐處理得不盡人意,便只能他親自出手了。
他這人沒什麼耐心,到時候就算她哭著鼻子來求他,也必定不會心軟的。
正想著,畫橋上的人有了動作。
虞靈犀從袖中摸出了一枚羊脂色的玉玨,遞給薛岑道:“岑哥哥,你的玉玨掉了。”
薛岑面上劃過一絲訝然,繼而是慌亂。
她知道了,知道自己方才尋去了頂層閣樓,撞見了她與那叫衛七的侍衛在……
他接過玉玨,指骨微微發白,強迫自己將“私通”二字咽回腹中。
那樣骯臟的字眼,絕對不可以用在二妹妹身上,連想都不可以想。
“多謝。”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一貫清朗的嗓音染上了幾分啞忍。
那個侍衛引誘了二妹妹,還是強迫了她?
那可是他守了十年的,最疼惜的二妹妹啊!衛七怎麼敢這般肆無忌憚地染指?
他無法控制地以惡意揣測衛七,心疼又憤怒。
“其實,是我該謝謝你。”
正想著,虞靈犀的嗓音似清泉淌過,溫柔而又坦然,“謝你高節清風,不曾打擾那片刻的美好。”
她說,那是片刻的“美好”。
薛岑握著玉玨,漸漸紅了眼眶。
方才在閣樓上也不曾失態的薛二郎,卻在她這句溫柔含蓄的話語中潰不成軍。
他不笨,聽懂了她的意思。
“你太小了,二妹妹。”
薛岑聲音艱澀,望著她道,“飲鴆止渴,會害了你一生。”
“阿岑,歲歲!”
虞煥臣的嗓音傳來,笑著打斷他們,“到處尋你們不見,原是躲這兒來了!”
薛岑飛快地轉過臉,不讓人瞧見自己此時的失態。
“躲這里聊什麼呢?哥哥能不能聽啊?”
虞煥臣抱臂,目光在兩個人之間巡視一圈,隨即察覺出了些許不對勁。
“阿岑,你……”
虞煥臣剛要詢問,虞靈犀忙移步向前,擋住了兄長的視線。
“沒什麼,我們在看燈呢。”
虞靈犀知薛岑清傲,便瞥了眼兄長劍柄上多出的新穗子,彎眸岔開話題道:“兄長這條劍穗好看的緊,不打算回贈嫂嫂一份禮物?”
薛岑轉過身來,面上已恢復了溫潤清雋,溫聲道:“萬珍房的首飾和胭脂乃京師一絕,阿臣快去挑一份回贈尊夫人,去晚了可就打烊了。”
“迫不及待趕我走,心虛了?”
虞煥臣笑了聲,揉了揉妹妹的發頂,對薛岑道:“你小子,不許欺負我妹妹。”
薛岑沒有反駁。
他撐起笑,主動道:“望仙樓的梅子酒一絕,我陪你去嘗嘗。”
虞煥臣這才勾著薛岑的肩,笑吟吟走開了。
下樓時,薛岑的腳步一頓,但他沒有回頭。
寧殷站在樓梯上的陰影里,看著虞煥臣那只撫摸虞靈犀發頂的大手。
指腹摩挲,他眼睛微瞇,極低地哼了聲。
直到礙事的人都走開后,他方負手,緩步踱下樓梯。
“寧……衛七。”
虞靈犀改口,朝他淺淺地笑,澄澈的眼干干凈凈,看不到丁點陰霾。
寧殷淡然走過去,抬手輕輕撣了撣她的鬟發,像是要撣去什麼臟東西似的。
“頭發怎麼了?”
虞靈犀疑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頂。
莫非是下樓時,沾到蛛網塵灰了?
“小姐應該慶幸,我現在心情極好。”
寧殷指腹點了點她發間的珠翠,漫不經意道,“下回,可就不一定了。”
“下回是多久?”
虞靈犀笑著想,方才“欺負”了那麼久,怎麼也得讓他高興一年半載吧?
寧殷儼然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悠然道:“我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小姐可別指望我能安分過明天,除非……”
他垂眸看著虞靈犀嬌艷的唇,暈開意味深長的笑意。
……
皇宮,瓊樓之上守衛森嚴。
皇后穿著繁復的織金鳳袍,陪伴皇帝一起眺望宮外點點天燈,安靜地為他揉肩按摩。
皇帝的目光終于落在了皇后臉上,只見她依舊素面朝天,不爭艷取寵,倒勾起了幾分年輕時的溫存記憶。
皇帝見慣了諂媚的、剛烈的女人,年紀一大,才越發覺出皇后這份淡然安靜的可貴。
皇帝滄桑的臉柔和起來,拍了拍皇后的手道:“太子不爭氣,倒辛苦你了。”
“臣妾分內之事,再累也累不過陛下。”
馮皇后神色不變,繼續不輕不重地揉捏著,“檀兒心里最是敬重陛下,只是不知如何表達。昨日他還說,將來尋到七皇子下落,自己也有了個伴兒,能一同為陛下分憂。”
聞言,一旁立侍的崔暗眉頭一跳。
皇后這是瘋了嗎?
三皇子癡傻,八皇子才兩個月大,七皇子便是太子唯一的勁敵。
皇后應該將寧殷和虞家一并鏟除才對,怎敢主動向皇帝透露寧殷未死的消息?
“七皇子?”
皇帝果真想起那個冷宮里出的、連容貌都想不起來的孩子,眉頭一皺,“麗妃私逃出宮時遇刺,不是說老七死不見尸了嗎?”
馮皇后道:“當年大理寺的確是如此結案,不過虞將軍著手查了這麼久,想必很快便有喜訊……”
“虞淵?”
皇帝按住皇后的手,沉默片刻,問:“他也摻和進來了?”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馮皇后面色微動,走至一旁斂裙跪拜:“臣妾失言。
前日太子來請安,臣妾聽聞虞將軍在暗中查皇子下落,還以為是陛下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