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虞靈犀想起了寧殷的手。
他的膚色冷白若霜,那雙修長的指節若是把玩這塊玄黑的墨玉,定是說不出的綺麗貴氣。
帷帽輕紗下,虞靈犀柔和了目光,心里有了主意。
這是一份再合適不過的,極好的禮物。
“此玉是剛進的坯子,尚未來得及雕工。”
掌柜的見虞靈犀的目光在那墨玉上駐留,立刻殷勤道,“貴客買下后,敝店可代為雕琢。”
虞靈犀搖首:“不必。”
寧殷的喜好異于常人,虞靈犀摸不準他想要什麼花式,便打算買回去問清楚了,再請人按他的喜好雕刻打磨。
因為買的是玉坯,蘇莞并未多想,挽著虞靈犀的手歡歡喜喜出了琳瑯坊。
與此同時,對面茶肆。
小廝從雅間軒窗往外瞥了一眼,隨即“咦”了聲道:“二公子,那不是虞大公子的馬車麼?”
薛岑順著他的視線往街邊望去,剛好見一抹窈窕的身姿從琳瑯坊出來。
便是戴著帷帽,薛岑也一眼就認出了虞靈犀。
他難掩雀躍,正欲起身下樓,卻見后頭還跟了個略微嬌小的女子,做新婦打扮。
虞少夫人也在,薛岑只好壓下眼底的欣喜,又端莊坐回原處。
“公子不去打個招呼麼?”小廝問。
薛岑輕輕搖首,神色是深沉而克制的,溫聲道:“虞家新婦在,我為外男,理應避嫌。”
大庭廣眾非私人場合,即便他此時下去,礙于好友新婚妻子在,也說不上兩句話。
小廝努努嘴,小聲嘀咕:“公子就是太正派了,但凡是愿意使一點手段,什麼人得不到?”
篤篤兩聲叩門聲,打破安靜。
茶奴引著一個瘦高穩重的男人進來。
薛岑立即起身,恭敬喚了聲:“兄長。”
……
日落黃昏,暑熱未散。
虞府對街,蔭蔽的拐角,一個男人穿著粗布常服,鬼鬼祟祟地盯著虞府的動靜。
身后卷起一陣陰風,男人警覺回頭,只見巷子一片空蕩,并無人影。
然而等他再回過頭來時,一個暗色戎服的少年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他面前,逆著秾麗斜暉挺立。
驚呼還未出口,便扼殺在喉中,噗通一聲倒地。
寧殷單手揪住男人的衣領,拖曳他沉重的軀體,長長的影子轉入后巷,消失在余暉之中。
他負手,以腳尖踢開男人的下裳,露出腰間的掛牌。
“東宮的人?”寧殷冷嗤。
以寧檀的豬腦子,不可能這麼快查出他的藏身之處。
那便只有可能,是沖著虞家來的。
寧殷慢條斯理地擦著手,而后眸色一沉。
若他沒記錯,方才虞靈犀乘著虞煥臣的馬車出府了?
第48章 瘋了
虞家侍衛每夜前都會定時巡查周邊,今日在對街巷角找到了一堆皺巴巴的、裹餅用的油紙。
侍衛覺得可疑,立刻報備給了虞煥臣。
“有人曾在此日夜盯梢,目標大約是我。”
虞煥臣摸了摸油紙,捻去指尖的面食碎屑,“去四周仔細搜查。”
侍衛領命,不到一盞茶就有了結果。
七八丈開外,巷尾隱蔽的雜物堆里,散落著兩三滴血跡。
“血還是新鮮的,不超過半個時辰。”
侍衛稟告,“可是,周圍不曾見打斗的痕跡,也不見傷員或尸首。”
虞煥臣皺起英氣的劍眉。
這是跑了,還是被清理干凈了?
出手的人是東宮,還是閹黨?
不管是哪個派別的人出手,都顯然來者不善……
想起乘坐馬車歡歡喜喜出門的妻子和幺妹,虞煥臣臉色一變。
“不好。”
他倏地起身,大步流星道,“速速備馬!”
……
太陽還未完全下山,出門便有熱浪撲來。
蘇莞便拉著虞靈犀去飲冰樓小坐片刻,吃了兩碗楊梅冰飲與木瓜煎。待日頭滾落屋脊,晚風漸起,方上馬車歸府。
車中案幾上,青銅冰鑒散發絲絲涼氣,凍著一份新打的葡萄酪。
寧殷常買的那些葡萄酸得很,他自己吃得面不改色,虞靈犀卻看得牙酸。
正巧飲冰樓的葡萄酪當季,清甜奶香,比他買的那些味美許多,她便順手捎了一份,準備帶回去給他嘗嘗。
“歲歲,你覺得這冰玉是配若綠的穗子好看,還是這根黛藍的呢?”
蘇莞拿著幾種穗子樣式湊過來,頗為猶疑的樣子。
虞靈犀素手合上冰鑒,接過兩條穗子比了比,道:“若綠清新,但兄長畢竟是武將,還是黛藍穩重些……”
話還未落音,就聽車夫“吁”地一聲,馬車猝然急停。
虞靈犀和蘇莞撞在一塊兒,俱是輕哼一聲。
“少夫人,小姐。”
青霄于車外道,“前方販夫車輛傾倒,堵住了去路,屬下已命人清場,請少夫人和小姐稍候片刻。”
虞靈犀挑開車簾,朝前方望了眼。
一丈遠的地方,賣瓜的板車與一輛裝滿黃豆的牛車相撞,瓜豆紅紅黃黃滾落一地,引來一群小孩兒和乞丐爭搶,一片混亂。
虞府的馬車被堵在宣平街和永寧街相連的石橋上,橋面狹窄,車馬難以掉頭。
橋下渠岸邊,柳條如煙。
薛府的小廝擦著下頜的汗,張望道:“公子,橋上堵著了,咱們換條路走吧。
”
薛岑端正而坐,清雋的臉上不見一絲焦躁,望向橋上停留的虞府馬車。
小廝便知主子的癡病又犯了,不禁重重嘆了聲,只好靠著馬車等待路通,用袖子呼哧呼哧扇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