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今日方才阿姐談及太子時的憤怒與焦急,虞靈犀只覺當頭一棒:阿姐該不會,直接去找太子求情了吧?
“阿姐出去多久了?”她呼吸發顫。
侍衛答道:“剛走,不到一盞茶。”
太沖動了!
太子布好陷阱,就為了逼虞家屈服,阿姐此時去東宮無異于羊入虎口。以太子的性情手段,怎會讓她全身而退?
誰也不知太子會做出什麼來,虞靈犀越想越心冷。
重生這麼久,她第一次涌上如此恐慌。父兄已經深陷困境,阿姐決不能再出事!
眼下唯一能壓住太子的,只有宮里那兩位。可普通人根本無法入宮,得找皇族中人幫忙……
虞靈犀抬眸,命人將虞辛夷的佩刀拿來。
她抓著刀鞘交給侍衛,沉聲道:“你拿著阿姐的佩刀去一趟南陽郡王府,告訴小郡王,虞辛夷被困東宮,性命堪憂,求他看在阿姐曾舍命救過他的份上,速速入宮相救!去!”
侍衛懾于她眼底的沉靜,不敢怠慢,忙雙手接過佩刀,翻身策馬而去。
可太子必定不會讓寧子濯進東宮壞事,若想救阿姐,寧子濯須得入宮請來皇上或是皇后。
來不及了。
得設法拖住太子,給阿姐爭取時間。
想到這,虞靈犀心下一橫,吩咐胡桃道:“備馬,去東宮。”
夜雨傾盆,馬車沿著永興街疾馳。
因太過顛簸,案幾上的茶盞與果盤皆咕嚕嚕滾落,虞靈犀巋然不動,斂裙端坐,膝上掌心橫躺著一支打磨鋒利的金笄。
她很清醒,太子貴為儲君,若她刺傷了太子,只會讓虞家滿門陷入更難的境地。
所以這支金笄并非為寧檀準備,而是為她自己。
虞靈犀知道,寧檀對她的興趣勝過對阿姐,這是她唯一能拖延時間、換出阿姐的機會。
若是寧子濯搬不來救兵,那她只能……
“什麼人?”
趕車的馬夫驚叱,忙勒緊韁繩“吁”了聲。
馬車猝然急停,虞靈犀被巨大的慣力甩得往前傾去,忙攀住車壁,車內的東西噼里啪啦滾落一地。
案幾上的燭臺倒了,四周一片黑暗。半晌,虞靈犀才找到呼吸似的,緩緩吐出閉在胸口的濁氣。
“發生什麼了?”她問。
車外除了嘩嘩的雨聲,沒有半點動靜。
虞靈犀摸到了地上墜落的金笄,攥在胸前防身,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掀開車簾。
頓時愕然。
只見車前燈籠昏暗,在雨夜里投下三尺昏光。
雨絲在光下拉出金色的光澤,車夫已經滾落道旁昏死過去,而原本是車夫的位置,站著一個無比熟悉的黑衣少年。
寧殷單手拽住馬韁繩,纏在臂上狠命一拉,竟是憑一己之力將正在疾馳的馬匹停了下來!
“衛七。”
虞靈犀怔怔看著雨夜中寧殷高大挺拔的背影,忽而涌上一股怒意,“你瘋了!”
這麼快的馬,稍有不慎就會被踏成肉泥的。
他怎麼敢!
“小姐才是瘋了。”寧殷扔下馬韁,轉過臉來。
虞靈犀才發現他的臉色冷得可怕,雨水劃過他冷白的臉龐,又順著鼻尖和下頜淌下。
“小姐打算去哪兒?東宮?”
他幽黑的眼里像是淬著寒,又像是翻涌著暗色的巖漿,勾出一個不太成功的冷笑,“你知道去了那里,意味著什麼?”
虞靈犀與他對視許久,眼里也泛起了潮意:“知道。”
但她想不到更好的法子。
虞靈犀握著那支金笄,輕聲道:“我不怕,衛七。”
可是他怕。
寧殷嘴唇動了動,雨聲太聒噪,虞靈犀聽不清他說了什麼。
“什麼?”虞靈犀問。
“我說,”
寧殷渾身染著夜的清寒,俯身逼視,一字一句道,“小姐現在,立刻,給我回去!”
第36章 掌摑
寧殷一字一句道:“小姐現在,立刻,給我回去!”
虞靈犀望著他幽黑清冷的眼眸,搖搖頭:“不,衛七。”
寧殷盯著她,看了很久。
“小姐無兵無權,憑你一己之力對抗東宮儲君?”
“我已請南陽郡王出手,若是順利,便能請來帝后解圍。”
“若是不順呢?”寧殷沉聲問。
虞靈犀抿著唇,沒有說話。
她只是一介臣女,沒有號令天下群雄的本事,無非流血五步,血濺七尺。
若她在東宮有個三長兩短,即便明日督察使查出災糧失竊,天下人亦會覺得是太子為了掩蓋逼死將軍府嫡女的罪行,而設計坑害虞家。皇上必將徹查,太子的陰謀也就不攻自破……
當然,這只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
寧殷似乎看透了她的決然,忽的嗤笑起來。
他墨眸冰冷,嗓音卻又輕又柔:“小姐真是好算計,好膽量。當初身中催情香,寧可用簪子刺死自個兒也不讓我碰,今夜卻為了別人舍身飼虎……”
虞靈犀大聲道:“阿姐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家人。”
“家人?”這個詞令寧殷感到陌生。
他記憶里只有仇人、能利用的人,死人以及將死之人……沒有家人。
“小姐軟肋太多了。”
寧殷眸中沒有一絲波瀾,冷嗤道,“隨便拎一個人出來,都能嚇得你方寸大亂。”
“那不叫‘軟肋’,衛七。父兄,阿姐,阿娘……他們傾其所有守護、疼愛了我十幾年,同氣連枝,一損俱損。
”
虞靈犀臉上濺著冷雨,但她的眼神很沉靜,“人熱血赴死,總比冷血活著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