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殷看了她一眼,道:“剖尸驗骨,少則三日,多則五日。”
虞靈犀“噢”了聲。
也行,這麼久都等過來了,也不在乎這三日五日。
她的視線落在寧殷濕透的發梢,指了指道:“頭發還濕著。”
寧殷順著她的目光,望向自己垂胸的一縷墨發,用帕子隨意搓了搓。
前世也是如此,他沐浴出來總是不耐煩擦頭發,又不許旁人觸碰,就任憑頭發濕漉漉披著。他發梢的水滴在胸膛,順著腰腹線條濡濕褻褲,整個人像是從湖底跑出來的俊美水鬼一樣,散發出潮濕的寒氣。
在榻上時,虞靈犀總會被他發梢滴落的水冰得一哆嗦。
回憶收攏,面前的少年見那縷頭發擦不干,已然沒了耐性,手勁也大了起來。
用如此粗暴的手法對待這麼好看的頭發,還真是暴殄天物。
虞靈犀暗自喟嘆,向前接過他手中的棉帕子道:“我來吧。”
前世不敢碰他的頭發,這輩子倒是摸了個夠。
她用帕子包住他的發梢,攏在掌心,按壓吸干濕氣,神情自然坦蕩,沒有扭捏作態的羞怯,也沒有阿諛諂媚的討好。
寧殷“嘶”了聲,微瞇眼眸道:“小姐伺候人的技巧,怎的這般嫻熟?”
虞靈犀眼睫一顫,心道:您又發現啦?
“這天底下,也就你有這份面子。”
虞靈犀壓下身體里涌起的那點燥熱,哼道,“受了我的照顧,可得要幫我干活,把我想要的結果查出來。”
水榭四周的垂簾輕輕鼓動,寧殷垂眸勾笑,眼底映著明滅不定的粼粼微光。
“好了。”虞靈犀將帕子還給寧殷。
寧殷站著沒接帕子,眼睛往肩上一瞥,理所當然道:“衣裳也是濕的。
”
“差不多得了,衛七。”
虞靈犀將棉帕塞他手里,瞪眼道,“自個兒回去換衣服,別著涼了。”
正說著,忽聞遠處傳來胡桃的聲音。
虞靈犀收回思緒,顧不上寧殷,從水榭中探出頭道:“胡桃,何事?”
“小姐,您怎麼還在這?”
胡桃滿臉焦急,匆匆道,“大小姐找您,說是出事了!”
阿姐一般不輕易找她,除非……是涉及到家族大事。
虞靈犀一咯噔,前兩日的忐忑不安終究應了驗。
她沉了目光,朝寧殷道:“趙玉茗那邊的事,你先查著,一有結果馬上來告訴我。”
說罷不再逗留,朝前廳匆匆而去。
她走得太過匆忙,全然沒留意到寧殷神情平靜玩味,對虞府即將到來的風波并無半點意外。
他在水榭中站了會兒,伸手勾住一縷發絲捻了捻,皺眉輕嗤。
“急什麼,明明還濕著呢。”
轟隆一聲平地驚雷,云墨翻滾,疾風吹得滿庭樹影嘩嘩作響。
虞靈犀雙袖灌滿疾風,抿著唇推開偏廳的門。
虞辛夷立刻站起來,喚道:“歲歲。”
她還穿著百騎司的戎服,顯然是來不及換衣裳就從宮中趕了回來,神情亦是少見的嚴肅。
“出什麼事了?”虞靈犀掩門,將滿庭風雨隔絕在外。
虞辛夷不知該如何開口,虞靈犀卻已猜到端倪,小聲問:“是……兄長出事了嗎?”
虞辛夷猝然抬頭,虞靈犀便知自己猜對了,登時心下一沉。
“我方才接到父親百里加急的密信,虞煥臣押送的那批賑災糧出現了問題。”
虞辛夷不再隱瞞,拉著虞靈犀的手坐下,沉聲道,“三萬石救命的糧食,全換成了谷殼。”
第35章 夜雨
賑災糧變成了谷殼?
“怎會如此?”
虞靈犀原以為兄長是受傷或遇匪之類,卻不料是這麼一樁大案,“出發前不曾檢驗麼?”
“怎麼可能不驗?虞煥臣腦子不笨,出發之時反復查了數遍,災糧并無異常,可是到了洛州縣才發現災糧被偷換了。這背后,定是有人在栽贓陷害!”
說到此,虞辛夷凝望著尚且稚嫩的妹妹,語重心長道,“歲歲,阿娘舊疾未愈,受不得刺激。此事決不能讓她知道,只能我們……”
“我知道怎麼做,阿姐。若真有人栽贓陷害,必定是朝中肱骨權貴方能有如此手段。而武將私吞糧款乃是次于謀逆的大罪,數額龐大,必定革職抄家。”
虞靈犀掐著掌心,竭力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我們不能走漏消息,亦不能將實情上報天子,否則有心之人稍加挑撥,龍顏震怒,兄長便坐實了私吞災糧罪名。”
“正是如此。”
見妹妹心思澄澈,虞辛夷寬慰了些許,“我是偷著回來與你通氣的,現在要回宮當值,你在家好生陪著阿娘,切莫自亂陣腳。”
虞靈犀頷首:“我知道。”
送走虞辛夷,還未松口氣,便見虞夫人推門進來,擔心道:“歲歲,你阿姐方才急匆匆的,是出什麼事了?”
虞靈犀整理好神色,忙起身笑道:“無事,她落了一樣東西,回來取呢。”
她眼眸干凈,裝作平常的樣子上前扶住虞夫人,輕松道:“要下雨了,阿娘吹不得風,快回屋歇著吧。我給您揉揉肩可好?”
虞夫人展眉,柔聲道:“好。你阿姐若是有你一半心細,為娘也就知足了。”
虞靈犀抿唇笑笑,望向外頭陰沉的天色。
云墨低垂,山雨欲來。
酉正,仆從用長柄勾掛上燈籠,虞靈犀陪著阿娘用過晚膳歇息,總算聽門外傳來了虞辛夷歸府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