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有的。”貨郎忙取出一張油紙,為他舀了一勺飴糖。
“屬下已按照殿下吩咐于坊間造勢,御史臺正彈劾太子失德,只待時機成熟。”
貨郎手上動作不停,用只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匯報,“還有,將軍府的人正在暗中查殿下過往,屬下怕虞家查到殿下就在他們府上,可要動手……”
“不必。”寧殷摸出幾個銅板擱在貨箱抽屜中,神色平靜,“讓他們查。”
就看虞煥臣有沒有這個命,活著回來查他的底細。
畢竟寧檀那頭豬雖無本事,卻記仇得很呢。
“替我查查極樂香。”寧殷勾笑。
“好嘞。”貨郎堆笑,將包好的飴糖雙手奉上:“郎君慢走。”
寧殷將糖包負在身后,于漸行漸遠的撥浪鼓聲中上了臺階,朝水榭行去。
虞靈犀果然在那里練字。
風撩動她淺緋色的裙擺,像是一抹朝霞飄散。
似乎知道會遇見他似的,特地沒有帶侍婢侍奉。
于是寧殷走過去,伸手替她慢悠悠研墨。
他姿態悠閑,天生不是服侍人的料,與其說是研墨,更不如說是興致來焉的逗弄賞玩。
“去哪里了?胡桃說,你不在罩房。”
虞靈犀瞥著他那只骨節修長的手,膚色襯著濃黑的墨條,有種冷玉般的質感。
她總覺得寧殷的這雙手,很適合與人十指相扣……
意識到自己在回味什麼,虞靈犀心一緊,忙搖散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
“買糖。”寧殷擦擦手,將剛買的飴糖擱在石桌上,往虞靈犀身邊推了推。
而后微頓,垂眸拖長語調:“小姐用的,并非我送的筆。”
虞靈犀順著他的視線看了眼手中的竹筆,假裝沒聽出他語氣中的涼意:“你那筆毫太漂亮了,我舍不得用。
”
虞靈犀沒有用頭發寫字的癖好,便將寧殷親手做的剔紅筆好生收在了房中。
她都盤算好了,將來寧殷得勢后若不認舊情,她就將那筆拿出來給他瞧,換一份安逸前程。
“小姐在算計什麼呢?眼珠子滴溜溜亂轉。”
寧殷似是看穿了她的心不在焉,輕笑一聲。
虞靈犀收攏飄飛的思緒,索性擱了筆。
“衛七,我有話問你。”
她抿了抿唇,似是斟酌許久,方輕聲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人服侍了你兩年,猝然身死,你會如何處置她?”
這個念頭,從昨日起便有了。
昨日寧殷說他不喜歡趙玉茗的臉,所以虞靈犀才隱約猜出前世的寧殷為何會在她死后,用手杖劃花趙玉茗的臉。
于是她想,是不是前世的疑惑與介懷,可以從這輩子的寧殷身上得到答案。
寧殷眉尖微挑,似是好奇她為何會問這個。
可他的語氣依舊是涼薄的,輕飄飄道:“死了便死了,挖個坑埋了便是。”
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回答這個無聊的假設,大約,是虞靈犀此時的眼神太過凝重認真。
“那若是,連個坑也沒有呢?”虞靈犀又問。
直覺告訴她,接下來寧殷的回答或許是癥結的關鍵。
寧殷想了想,從桌上捻了顆糖道:“那便是無名之輩,不值得我費神。”
聞言,虞靈犀一口氣堵在心間。
自己介懷了這麼久的事,于寧殷看來竟只是一句冷冰冰的“無名之輩,不值得費神”。
因為不值得費神,就讓她的尸身躺在黑暗的密室中,連入土為安的機會都不給?
得到了答案比沒得到答案還苦悶。
虞靈犀瞪了他一眼,奪過他手里的那顆飴糖道:“不給你吃了。”
寧殷怔然。
望著空落落的掌心,“嘖”了聲:好兇哪。
虞靈犀以為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毒害自己的真兇也即將水落石出,她應該不介意成為孤魂野鬼的那段日子……
可親口聽到寧殷的答案,依舊難掩心酸。
奇怪,以前的她很看得開,才不會這般矯情。
見她一個人坐著不說話,寧殷眸中的涼薄散漫總算沉了下來,化為些許疑惑。
他盯著虞靈犀微顫的眼睫看了許久,方為她剝了顆糖,遞到她眼前。
他極慢地眨了下眼睛,喚道:“小姐?”
奶香的飴糖就捻在他指尖,虞靈犀皺了皺鼻子,又覺得沒意思。
前世大瘋子造的孽,和現在的小瘋子計較什麼呢?
她瞥了寧殷一眼,還未說話,卻見胡桃神色匆忙地跑過來,打破寂靜道:“小姐……”
見寧殷在,胡桃有所顧忌。
虞靈犀整理好情緒,示意她:“直說吧,什麼事?”
“小姐,趙府出事了。”
胡桃壓低聲音,“表小姐死了。”
第33章 不甜
趙玉茗死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虞靈犀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見侍婢的神色不像是開玩笑,她緩緩皺眉問:“如何死的?”
胡桃道:“趙府那邊的說法,是突發惡疾暴斃。”
“怎麼可能?”虞靈犀認識趙玉茗兩輩子,從未聽說她有什麼惡疾。
“是呢,奴婢也奇怪。趙府那邊人手不夠,要從咱們府上借幾個仆從去幫忙料理后事,奴婢便趁機打聽了一番,說是今晨東宮的內侍前來接表小姐入宮,奴婢去催她梳洗,才發現人已經沒了。”
說到這,胡桃撫了撫胸脯,心有余悸道,“聽他們府上知情的人說,表小姐倒在床榻下,嘴唇紅紫,那模樣不像是暴斃,倒像是服毒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