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寧殷看了眼金云寺的方向,垂眸蓋住眼底的暗色,點點頭。
虞煥臣望著妹妹一行人離去的方向,又隨手指了一名親衛:“你跟上去,保護好二小姐。”
親衛抱拳,按刀跟上。
市集熱鬧,可聞遠處寺院梵音,檀香裊裊。
唐不離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一路上各色攤位吆喝叫賣,她不是摸摸這個,就是瞅瞅那個,沒有消停的時候。
虞靈犀跟在后頭,瞥了一眼身側半步遠的寧殷。
她從隨身攜帶的小袋里摸出一顆物件,隨即轉身道:“把手伸出來。”
寧殷大概正在想事,聽她這般說,便停住了腳步。
半晌,順從地抬起手來。
虞靈犀松手,一顆油紙包著的小糖掉落寧殷掌心。
拆開一看,卻是一顆奶香撲鼻的飴糖。
寧殷挑了挑眉尖,嗅了嗅,望向虞靈犀。
周圍人馬往來,絡繹不絕,沉淀著京城千年如一日的繁華。
虞靈犀搖扇驅散燥熱,向前將那顆糖塞入了寧殷嘴里,無奈道:“這個沒有放椒粉,放心吃。”
喂完糖后寧殷怔了,虞靈犀也怔了。
這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并未想太多。
似乎最近幾日來,她的心神便越發松懈渙散,總不自覺對寧殷做出些奇怪的舉動。
好在周圍行人眾眾,誰也不認識誰,誰也不會留意街邊一對少男少女的舉動。
寧殷什麼話也沒說,舌尖一卷,將那顆飴糖含在唇齒之間,瞇了瞇眼。
虞靈犀猜想,他應是滿意的,便問:“甜嗎?”
寧殷漫不經心咬著那顆糖,眼睛卻定定落在虞靈犀身上。
看了她許久,方別有深意道:“挺甜。”
于是虞靈犀便放心地笑了,清透的面紗都遮不住她燦爛明麗的笑顏。
“歲歲,你愣在這兒作甚?”
唐不離見她沒跟上來,又折回尋找,拉著她的手腕催促道,“快走快走,別讓人等急了。”
虞靈犀也是到了金云寺之后,才明白唐不離這句“別讓人等急”是何意思。
薛岑面對著佛像而立,聽到少女的歡笑聲轉身,眉眼染上斯文克制的笑意。
“二妹妹。”
薛岑首先同虞靈犀打了招呼,方朝唐不離一禮,“有勞清平鄉君。”
“好啦,人我給你帶來了,你們慢慢聊。”說罷唐不離擺擺手,一蹦一跳地跑出了門。
虞靈犀無奈,面向薛岑道:“岑哥哥找我何事?”
“二妹妹莫怪清平鄉君,是我讓她請你前來的。”
說著,薛岑從懷中摸出一塊羊脂玉環,雙手遞到虞靈犀面前,“這是我請金云寺高僧開光后的玉佩,可消災納福。原想今日當著家人長輩之面,親手贈給二妹妹,可……”
頓了頓,他耳根微紅,溫聲道:“……不過,在此處贈予二妹妹也是一樣。”
金云寺佛殿前有株二百余年的菩提樹,枝繁葉茂。
每年諸多善男信女皆會來此許愿寄情,親手將俗愿寫于紅紙箋上,再以紅繩掛于樹梢。
寧殷提筆潤墨,筆走龍蛇,而后停筆,將墨跡未干的紙箋封存好,交給迎上來的小沙彌。
沙彌并未將他的紙箋掛于梢頭,而是揣入袖中,趁著人群香客的遮掩,朝后院禪房快步走去。
悄無聲息做完這一切,寧殷回到佛寺偏殿,剛好見薛岑將一枚綴著水碧色穗子的玉佩遞給虞靈犀。
那欲語還休的模樣,一看就沒安好心。
咔嚓,寧殷面無表情地咬碎了嘴里的飴糖,像是嚼碎誰的骨頭般。
“難吃,酸。”
他將糖呸了出來,眸底掠過云翳的陰暗。
佛殿中,虞靈犀對殿外的視線一無所知。
她望著那枚玉佩,呼出一口燥氣道:“岑哥哥,你已經給我太多東西了。”
而她,卻并無什麼能拿來償還。
“給你的,怎麼樣也不嫌多……”
薛岑還在說什麼,虞靈犀已經聽不見了。
很奇怪,她看著薛岑的嘴唇一張一合,卻聽不懂他一個字,只覺嗡嗡吵鬧。
她睜大眼,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渙散,扭曲,她的目光不可控制地遲鈍起來。
鐺——
佛塔上傳來雄渾的撞鐘聲,虞靈犀察覺有股熱血倏地沖上頭頂,灼燒臉頰,又散入四肢百骸,朝下腹匯聚。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是那日在幽閉的倉房中,她中了藥香后的反應。
不,甚至比那時候更糟糕。
薛岑察覺到她臉色不對,臉上浮現擔憂,忙上前問:“二妹妹,你怎麼了?”
“別過來!”虞靈犀下意識躲避他伸來的手,卻腳步虛軟,碰倒了案幾上供奉的香灰。
一片哐當的聲音,外間的沙彌聞聲望了過來。
虞靈犀顧不上薛岑是什麼反應,強撐著最后一抹意識戴上帷帽,朝殿外走去。
本能告訴她,絕對不能再呆在人多的地方,會出事的!
今日香客很多,幾乎摩肩擦踵。
她的視野模糊扭曲,慌不擇路,全然沒發覺自己離候在墻下的虞府侍衛越來越遠。
等到那名侍衛和胡桃發現她離開時,虞靈犀已經和他們背道而去,被擁擠的香客沖散了位置。
呼吸急促滾燙,所有人的臉都是模糊,所有人都好像在朝她微笑。
明明在佛寺,卻好像有靡麗的喧鬧撲面而來,似夢似幻,誘她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