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死在這。
她拼命劃動手腳,意識模糊之際,又聽見耳畔一聲噗通水響。
水面清冷的月光碎成銀斑,一條熟悉的少年身影破水而入,帶著一連串氣泡,矯健朝她游來。
虞靈犀不自覺朝上浮著的手臂被緊緊攥住,也沒看清他怎麼使勁兒的,只覺一股猛力拽去。
強健的手臂托住虞靈犀的腰,使得她的腦袋順利浮出水面。
“小姐。”
她聽到寧殷略微急促的呼吸在耳畔響起,捏著她的下頜拼命喚她。
下一刻,空氣爭先恐后涌入鼻腔,嗆得她猛力咳嗽起來。
“來……來人!”
她總算想起了候在遠處的侍衛,嘶聲竭力道,“青霄!”
馬車旁,青霄最先察覺不對勁,大步穿過圍墻月門一看,頓時駭得色變。
“來人,快救小姐!”
青霄丟了佩刀,跳入池中扶住虞靈犀。
其他兩個侍衛也及時趕到,合力將昏沉的薛岑拉上岸,池邊一片混亂。
虞靈犀被簇擁著救上岸,侍衛們圍著給她拍背順氣,她卻望向一旁濕漉漉閉目躺著的薛岑,嗆聲短促道:“別管我,去……去救薛二郎!”
于是按壓薛岑胸膛的按壓胸膛,請大夫的請大夫,又是一陣忙亂。
沒人留意還泡在水里的寧殷。
波光揉碎在他眼里,寧殷面無表情地想了想,眼下情況,只有殺光在場所有人才是最保險的。
然而指間的刀刃轉了幾圈,終究被收回袖中,披著一身淅淅瀝瀝的湖水上了岸。
暮春時節,泡冷水的滋味并不好受,被風一吹,更是寒涼。
虞靈犀顫抖不已,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怕的。
前世沒能救下薛岑,總不能今生也連累他。
正想著,肩上一暖,罩下一件寬大干燥的暗青色外袍。
她怔怔回首,看到了寧殷那張年輕冷白的臉。
他發梢濕漉漉滴著水珠,唇色很淡,眸色幽暗難辨,看著她道:“小姐,別著涼。”
虞靈犀頹然坐在地上,喘息著,仿佛在這張年少俊美的臉上看到了前世的影子。
她忽地抿緊了唇,短暫的怔愣過后,便漫出無盡的慍怒。
掌下用力,她扯下寧殷攏過來的外袍,扔在了地上。
她不愿披他的衣裳,不愿和他說話。
正此時,一旁昏迷的薛岑猛地咳出一口積水,侍衛喜道:“小姐,薛二郎醒了!”
虞靈犀長松了一口氣,顧不得寧殷,忙踉蹌起身撲至薛岑身邊,濕紅的眼中滿是愧疚:“岑哥哥,你沒事吧?”
寧殷垂下眼眸,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落下深重的陰翳。
薛岑堪堪從鬼門關轉回來,尚且很虛弱,說不出話,只顫巍巍抬起緊攥的右手,似是要說什麼。
打開手掌一看,里頭卻是一小塊撕裂的黑色布條。
是他墜湖前,從那下手的黑衣蒙面人身上扯下來的。
“這布料……”
青霄見多識廣,拿起那塊布條摸了摸,皺起眉頭,“料子上佳耐磨,不像是平民百姓的款式。”
這已然坐實了虞靈犀的猜想,薛岑的墜湖絕非意外。
很快,薛岑被送回薛府了,虞靈犀特意派了青霄前去解釋情況。
她在地上呆呆坐了會兒,才在一名侍衛小心翼翼的呼喚中回神,癡癡起身,拖著吸水沉重的身子,一步一個濕腳印地朝馬車方向行去。
寧殷下頜滴水,始終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像極了幾個月前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可惜,她不會被同樣的招數騙兩次了。
虞靈犀停住了腳步,素來柔軟的嗓音染上了湖水的清寒,示意侍從道:“你們先下去。”
屏退侍從,她視線巡視一圈,拿起了車夫遺落在馬車上的馬鞭。
將鞭子攥在手中,她方轉身抬首,定定直視寧殷的眼睛。
半晌,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這?”
消失的信箋,墜湖的薛岑,還有“恰巧”出現在這兒的寧殷……
那些曾被她忽視的細節終于連接成線,編織成可怕的真相,一切都朝她最擔心的方向脫韁狂奔。
馬車上掛著的燈籠微微搖晃,他們的影子也跟著跳躍顫動,透著詭秘的不安。
寧殷依舊是乖巧安靜的樣子,仿佛今晚的混亂與他無關,只有在看向虞靈犀瑟縮濕冷的身軀時,眼底才有了些許淺淡的波瀾。
“小姐在發抖。”他輕聲道。
虞靈犀問:“你是何時開始計劃此事的?”
“夜里風寒,穿著濕衣容易著涼。”寧殷道。
虞靈犀深吸一口氣,問:“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呢,衛七?”
寧殷抿緊了唇。
他垂下了頭,半晌不語。
就當虞靈犀以為他在懺悔反思時,少年抬起頭,勾出了一個她曾無比熟悉的、涼薄的笑容。
卸下了那累人的偽裝,他連語調都輕松起來,輕輕道:“小姐不能和他成婚,讓礙事的家伙從世上消失,不好麼?”
虞靈犀心頭一顫。
她想起方才在月洞門下瞧見的畫面,那時的寧殷站在池塘邊,冷眼看著薛岑在湖里掙扎,臉上就掛著這般愉悅冷情的笑容。
這才是虞靈犀認識的,真正的寧殷。
“所以,你就下手殺他,將一個不會鳧水的人推入池中?”虞靈犀忍著胸腔的悶疼,問道。
“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