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右相那雙深沉矍鑠的眼睛沉甸甸望向薛岑,用年邁之人特有的沙啞嗓音道,“若娶了她,你便欠太子殿下一份情。”
祖父話里有話,薛岑問:“您的意思是……”
“虞將軍為武將之首,手握重兵,卻一直不曾歸附東宮麾下。”
頓了頓,薛右相轉身,望著書房梁上御賜的“忠仁方正”幾字,“近年來,朝中一直有廢長立幼的風聲。與虞家結親后,你更需不遺余力合縱兩家,輔佐太子。”
聞言,薛岑怔然。
他如此聰明,又如何聽不出祖父是讓他利用與虞靈犀結親之事,拉攏虞家站太子陣營。
眾人一直以為祖父身為文臣之首,素來嚴毅淡泊,從不參與黨派紛爭,看來事實并非如此。
這是一場早就算計好的利益婚姻。
不管薛家與太子誰娶虞家的女兒,都是為了將將軍府的勢力收入太子掌中。
“祖父,是太子黨派?”薛岑艱澀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
薛右相道,“嚴格來說,老夫是守天下正統之黨,尊禮教道義之派。太子是皇上嫡親長子,未來天子,理應忠君擁護。”
“可是……”回想起昨日分別時虞靈犀的婉拒,薛岑握緊了手指。
薛右相看向這個被寄予厚望的孫輩,語重心長道:“你好好想想,若是能做到,老夫便應允你與二姑娘的婚事。”
一刻鐘后。
變天了,陰沉沉的風帶著些許涼意。
薛岑推開侍從的攙扶,忍著膝蓋的疼痛,心事重重地蹣跚回房。
二妹妹那麼孝順善良,若是知道自己的婚事會連累父兄,將他們卷入一個虞家根本不認可的陣營,定是更加不同意這樁婚事。
他也不想乘人之危,不想瞞她,可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已經沒有時間給他猶豫,他不可能將自己心儀的姑娘拱手相讓,看著她嫁入東宮。
薛岑只愿卑劣這麼一回,至少……
至少二妹妹與他是兩情相悅的,只要能娶她,只要能解決眼下危機,其余的都可以慢慢商量。
一輩子那麼長,總會想出兩全之策。
想到這,薛岑思緒堅定了些許,提筆潤墨,匆匆書信一封,約虞靈犀酉時于城北藕蓮池沁心亭相見。
折疊封好,他喚來侍從:“去將這封信送到將軍府虞二小姐手里,快去!”
……
天色陰沉,風卷落枝頭的殘紅。
寧殷做了一個夢。
第一次,他沒有夢見殺戮和鮮血,而是一片氤氳的水霧,波光漣漪蕩碎了一池的暖光。
他臂彎中摟著一個黑發如妖的纖細女人,將她壓在湯池邊緣親吻索取。
杏眸波光瀲滟,咬得狠了,她唇齒間溢出些許可憐的哼唧。
軟玉般滑嫩的手臂纏上他的脖頸,濕淋淋的,細細喚道:“王爺……”
懲罰般一口咬下,舐去那一顆嫣紅的血珠,池中傳來他冷而危險的嗓音:“在這里,該叫我什麼?”
“衛……衛七。”
嘩嘩水響,池中水霧如漣漪般蕩開,露出一張熟悉的、如花似玉的柔媚臉龐來。
寧殷從淺夢中醒來,悠悠睜開眼。
金云寺禪房下的密道中,黑漆漆跳躍著兩點鬼魅的燭火。
他屈指撐著太陽穴,不太明白自己為何會夢見虞靈犀,還用那樣的方式逼她喚自己那可笑的假名。
攤開手掌,將指尖置于鼻端輕嗅,夢中溫柔撩人的女兒香仿佛還殘留在他的指尖,帶著肌膚溫軟濕滑的觸感……
有那麼一瞬,寧殷竟覺得男女媾和或許也不是件骯臟難忍的事情。
僅是一瞬,這個念頭便如漣漪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冷冽燥郁。
這股燥郁從昨日聽聞虞靈犀和薛岑定親開始,便翻涌于心間。陽光下他們相親相愛的和諧畫面,刺得他一夜頭疼。
“殿下饒命!”女人凄涼的慘叫將他的思緒拉回。
寧殷抬起眼皮,陰暗潮濕的地上匍匐著一個狼狽的女人。
從她剪裁得體的宮裳上依稀可以辨出,應是皇城里位分較高的大宮女。
她身上沒有一道傷痕,卻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慘白的臉上全是冷汗,宛如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折戟左掌包著紗布,視若不見般沉默佇立。
旁邊,還站著四五個戰戰兢兢的下屬。
大宮女拼命磕頭,仿佛這樣自己就能活得長久些,哀求道:“看在奴婢曾服侍麗妃娘娘和殿下多年的份上,饒了奴婢吧!”
寧殷等這女叛徒磕足了頭,方勾起一絲笑意,極輕地問:“當初勤娘向皇兄出賣我的行蹤,將我置之死地的時候,可曾想過那多年的情分?”
“奴婢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叫勤娘的宮女根本沒想到寧殷能從寧長瑞手里活下來,還將其滿門反殺,不禁囁嚅道,“只要殿下能饒奴婢一命,奴婢做什麼都可以……”
“做什麼都可以?”寧殷輕哼,似是在掂量這句話的份量。
勤娘抓住一線生機,忙點頭如搗蒜:“請殿下給奴婢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寧殷把玩著指間的短刃,半瞇著眼眸,似是在盤算什麼。
“好啊。
”半晌,他輕松應允。
只抬了抬下頜,宮女立刻討好地膝行至他的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