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步步危機,你這樣的性子嫁過去,如何自處?”
“只要乖女不愿意,便無人能逼迫你嫁不想嫁的人。”
虞將軍撩袍坐在椅中,憑空生出一股大將的凜然風度,沉聲道,“如今只是太子中意,趁著賜婚的圣旨還未下來,我們尚有機會。”
“可是,總不能讓歲歲假死吧?”
虞夫人環顧屋中那些賞賜之物,心中沉重難安:未來的天子要娶她的女兒,哪能輕易推脫?
若是假死,女兒便只能躲在偏遠之處隱姓埋名度過此生,從此骨肉分離,難以相見。
她這個做母親的,如何舍得?
“虞將軍,虞夫人。”
薛岑開口打破沉默,“若想拒婚而不落人口實,其實還有一個辦法,只是,少不得要委屈二妹妹……”
“是何辦法?”虞夫人立刻問。
虞煥臣腦子聰明,很快接過話茬:“你是說,趕在圣旨前給小妹定親?”
定親?
虞靈犀猝然抬首,這又是什麼展開?
她張了張嘴,卻聽薛岑道:“君不奪臣妻,只有如此。”
虞夫人覺得此計可行,正欲頷首,又蹙起柳眉:“可是,我們去哪里找一位知根知底,又稱心如意的郎君……”
話還未說完,虞將軍和虞煥臣的視線紛紛落在了薛岑身上。
薛岑頂著兩道沉重的視線,像是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緩緩起身。
明知這樣有點乘人之危,非君子所為,卻依舊難掩心之所向。
這次他若不站出來,定會后悔一輩子。
思及此,他不再遲疑,后退一步,在虞靈犀訝異復雜的目光中撩袍跪下。
他背脊挺直,朝二老鄭重道:“薛岑心悅二妹妹,愿娶她為妻,護她此生周全!請虞將軍成全!”
……
金云寺外的杏花開得熱鬧。
寧殷停住腳步,想了想,順手折了一枝,好奇般至于鼻端輕嗅。
不錯,就是這股味道,像極了虞靈犀袖袍間熏染的淡香。
回到虞府,他跟著采辦米糧的隊伍進了角門,沒有讓那叫青霄的侍衛起疑。
寧殷掃了眼門外停著的、虞靈犀出府專用的馬車,嘴角不經意一勾。
她回來了。
他垂眸看了眼腳下的鹿皮革靴,腳步一轉,朝廳中方向行去。
侍婢奴從知道他是主子面前的紅人,只當他在巡視府中安危,并未阻攔。
轉過回廊,卻聽見兩個灑掃的奴仆在假山后小聲議論著什麼。
“你說,咱們二小姐真的要嫁給薛二郎了麼?”一個人問。
“多半是的。今日宮里來了人,送了一堆東西,當時將軍和夫人的臉色便不太對勁。”
另一個人絮叨回答,“依我看吶,定是宮里哪位王爺主子看上了咱家小姐,將軍和夫人舍不得送女兒去那吃人的地方,便急著給二小姐定親,反正薛家早就和咱們虞府有婚約的。”
最初的那人附和:“也對,薛二郎和咱們二小姐青梅竹馬,兩情相悅,就差這層窗戶紙了。”
聒噪的聲音遠去。
寧殷眼底的笑意沉下,頓住了腳步。
前院,隔著桃枝樹影,虞靈犀和薛岑并肩走了出來。
他們不知道說了什麼,薛岑白凈的臉上浮現一層紅暈,虞靈犀則蹙眉搖首,似有顧慮。
薛岑急切向前一步,言辭認真懇切,虞靈犀面露無奈,嘆了一聲。
春日陽光下,朗朗君子與清澈美人如此般配耀眼……
耀眼到,刺得寧殷眼睛疼。
他瞇了瞇眼,淡漠的眸中有未知的陰霾隱現、翻涌。
原來,曾劃破欲界仙的那抹暖光,并不只照亮了他一人。
美麗的獵物,也并不只屬于他一人。
有一搭沒一搭轉著指間的那枝杏花,他忽的綻開一抹譏誚的嗤笑,然后轉身就走。
風吹動廊下竹簾,帶來一股陰涼的寒意。
轉過拐角,他急促的步履漸漸放慢,再慢,最終停在了與陽光割離的陰影中。
咔嚓一聲細響,他五指攥攏,捏斷了手中的杏枝,像是捏斷某根脆弱的頸骨般。
“薛岑麼?”
寧殷的眉眼隱在竹簾的陰影中,淡色的薄唇輕啟,漠然道,“礙事。”
那就讓所有礙事的東西,從世上消失好了。
第20章 暴露
右相府,書房。
整整一夜,薛岑撩袍跪在冷硬的地磚上,面對座上兩鬢霜白卻不失威儀的薛右相,仍是那句話:“祖父,孫兒要娶虞二姑娘為妻。”
薛右相手掌交疊拄著油光水滑的紫檀拐杖,胡須微動,不發一言。
一旁立侍的薛父沉聲問:“你說清楚,要娶虞家哪位姑娘?”
“虞二姑娘,二妹妹。”薛岑清晰道。
薛父不由震怒。
兩家人明明默許的是他與虞辛夷的婚事,他卻偏偏要和太子搶女人,娶什麼虞二姑娘!
“逆子!”薛父朝著兒子高高揚起了手掌。
“慢著。”薛右相發話,僅兩個字便讓那揚起的手掌頓在半空。
薛父腮幫鼓動,終是垂手退回身邊,躬身道:“是,父親。”
鶴發雞皮的老者撐著拐杖起身,年逾花甲,卻依舊身形挺拔,透出浸淫官場多年的威嚴貴氣。
他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孫兒,良久,徐徐呼出一口濁氣:“你要娶虞家二姑娘,也不是不可。
”
“祖父。”薛岑立刻抬頭,微紅的眼睛里劃過一抹喜色。
“但你要記住,為人臣子,忠義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