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靈犀搭著他的手臂上車,素白的手一觸即離,在他堅硬的牛皮護腕上留下淺淡的女兒香。
想起什麼,虞靈犀復又撩開車簾,對寧殷道:“此番入宮,你不必跟著。”
宮外魚龍混雜,她怕有人認出寧殷的身份,打亂她的計劃。
寧殷乖乖頷首:“好。”
片刻,他又笑著補上一句:“宮宴人多,萬望小姐當心,莫去醒目之處。”
虞靈犀疑惑,總覺得寧殷話里有話,像是在提醒什麼。
不過此事不用他提醒,虞靈犀也知道該怎麼避免鋒芒。
“知道。”她放下車簾。
虞煥臣陪同妹妹赴宴,將兩人談話的神情盡收眼底,劍眉輕皺。
“青霄。”
他喚來侍衛,壓低聲音道,“找人護著小姐,別讓她離那衛七太近。再去查查那小子去斗獸場前的經歷,一有結果,立刻來報。”
宮宴設在皇家園圃。
虞靈犀剛提裙下車,便見一騎小跑而來,喚道:“虞司使……”
見到虞靈犀的臉,南陽郡王寧子濯的臉上笑意一僵,劃過一抹尷尬:“啊,是二姑娘啊。”
“小郡王。”虞靈犀福禮。
寧子濯匆匆下馬,朝虞靈犀的馬車內看了眼,似乎在找什麼人。
“虞司使呢?”
寧子濯咦了聲,“上次春搜多虧她舍身相救,本王一直不曾尋得機會,與她當面致謝。”
司使是阿姐的官職,因她射藝出眾,十七歲那年便被圣上擢為百騎司唯一的女將,負責護衛宮中女眷的祭祀或出行。
“阿姐身體抱恙,不能赴宴。”
虞靈犀微微一笑,“小郡王的心意,我會轉達給她。”
說罷不再逗留寒暄,與解了佩刀的虞煥臣一同進門赴宴。
城西,金云寺。
寧殷甩掉那個礙事的侍衛花了些時間,趕到禪房密室時,一名背負青銅重劍的高大親衛已經等候多時。
“殿下!”
見到寧殷負手踱進門,親衛忙抱拳下跪,顫動的喉結是忠也是懼,啞聲道,“屬下因故來遲,請殿下懲罰。”
黑衣少年旋身坐在小榻上,挑著眼尾看他:“既知來遲,還要我親自動手?”
親衛自知因行蹤不嚴,而險些導致主子被西川郡王寧長瑞所害,不禁額上冷汗涔涔,吞了吞嗓子,拔出背上重劍一揮。
伴隨著一陣摧枯拉朽的桌椅破裂聲,一根尾指咕嚕嚕滾落在地,充作謝罪。
重劍墜地,揚起一地塵灰。
親衛捂著斷指,指縫鮮血淋漓,忍痛望著寧殷還纏著繃帶的左手:“殿下潛伏已久,忍受如此危險和委屈,此番召集屬下等人,是否要動手……”
“先不急。”
寧殷語調漫不經心,“虞家手握重兵,這麼大塊肥肉,吞并比毀滅更有價值。”
親衛一瞬的訝然,恢復鎮定:“殿下的意思是?”
似乎想起有意思的事,寧殷兀的笑了起來:“有趣的獵物,要養肥了慢慢吃才最盡興,不是麼?”
目光落在腳上那雙簇新的鹿皮靴上,上面兩點極為細小的猩紅,是方才親衛斬斷手指時不小心濺上的。
寧殷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有一搭沒一搭把玩著指間短刃,半晌,淡淡道:“折戟,你弄臟了我的新靴。”
明明是不辨喜怒的聲音,折戟卻仿佛覺出一股凌寒的殺意直逼而來,壓得他八尺之軀轟然伏地,跪伏不起。
第19章 婚事
春宴設在皇家花苑,男女分席,以一墻分隔。
和虞煥臣分開后,虞靈犀便去女眷那邊尋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著。
與此同時,太子寧檀負手登上瓊玉樓,身后跟著一個赭衣玉帶的年輕太監。
“當初斗獸場里搜出的那具少年焦尸,胸口的確有匕首刺傷的疤痕,想來就是那七皇子了。”
太監面白無須,有種跨越年齡和性別的陰柔,慢吞吞道,“世間無人能威脅到殿下您的地位,何必憂懷?”
聞言,寧檀哼了聲:“最好如此。若是讓我發現那賤種還活著,你這閹人的腦袋也該落地了。”
聽到“閹人”二字,年輕太監瞇了瞇細長的眼睛,笑意不改:“不敢。”
頓了頓,他又道:“還有,皇后娘娘讓臣轉告殿下,今日京中未曾婚配的貴女皆在春宴之上,殿下可趁此挑位新太子妃。娘娘還說,虞大將軍家的嫡女就很適合……”
“立誰都不可能立虞家的女人,讓母后歇了這條心吧。”
寧檀登上了瓊玉樓頂層,臨窗而立,將春宴女賓的席位盡收眼底,興致索然地看著那一群妝濃華麗的女子。
他面上帶著煩躁:“那個虞辛夷我見過,長相也就中上,還大咧咧沒有一點女人味。”
“虞家手握兵權,要麼連根除去。否則若不能入殿下麾下,始終是個威脅。”
說著,太監的目光望向某處角落,瞇了瞇眼:“聽聞,虞家還有個小女兒。”
寧檀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不屑道:“大女兒長那樣,小女兒能好到哪里去?軍營莽夫養出來的女子,想來一樣粗鄙……”
抱怨戛然而止,他的目光落在宴會最西邊的角落,瞳仁微張,竟是看得呆滯了。
透過花枝的間隙,隱約可見一位妙齡少女裊裊纖腰的身姿,乍一看妝扮簡樸,不太起眼。
若不是崔暗這個閹人提醒,他險些要忽略過去了。
如今定睛細看,只見微風拂過,花影扶疏,少女隱約露出的一點下頜輪廓,已是精致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