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小郡王險些受傷,哪能不查?說是草料出了問題,里頭放了讓馬兒狂躁的毒粉,依我看,多半是趙家人做的。”
兩人的想法不謀而合,虞靈犀問:“怎麼說?”
“圍獵第一場,趙家收獲最末,第二日圍獵,大家的馬都中毒難以駕馭,只有趙家一轉頹勢,收獲頗豐。除了他們下手,還能有誰?”
唐不離順手拿了塊梨酥咬著,義憤填膺道,“可惜我沒證據,而且那趙須不知怎的從馬上摔了下來,至今還昏迷著,趙玉茗又只會哭哭啼啼,什麼也問不出……”
想起那日瘋馬中兀立的趙家義兄妹,虞靈犀垂下纖長的眼睫,眸色深了些許。
前世沒太留心,只覺趙玉茗的心思或許不如她外表那般單純。而今看來,的確如此。
“不說這個了。”
唐不離拍拍手上碎屑,打斷虞靈犀的思路,“從進門便見你在縫這鹿皮靴,看樣式是男人的……給誰?哦,知道了,莫不是薛二郎?”
唐不離挨過身子來,笑得不正不經,“他可是英雄救美,將你從懸崖峭壁抱上來的人哪。”
春搜危機,似乎所有人都只記住了薛岑。
虞靈犀紅唇輕啟,輕輕咬斷線頭,隨口搪塞道:“上次狩獵得來的鹿皮,閑著也是閑著,索性練練手。”
好在唐不離并非細致之人,很快岔開話題:“再過半個月就是皇后娘娘籌辦的春宴,除了王侯世子,所有未婚的宦官嫡女也在受邀之列,不知多少人趁此機會盯著薛二郎呢!歲歲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將他們都比下去!”
春宴……
虞靈犀一頓,倒把這事給忘了。
前世寄居趙府時,姨父就曾提過,這春宴名為宴會,實則是為皇親國戚選妻納妃。
那時姨父就動過要將她送去宴會攀附權貴的念頭,只因虞靈犀不從,憂慮過重病倒了,才勉強作罷。
既是為皇親選妻納妾,這宴會,她還是不去為妙。
……
晚膳后,鹿皮靴子便縫制好了。
虞靈犀想了想,屏退侍婢,自己提燈拿著靴子,獨自去了后院罩房。
既然以后要仰仗他,少不得要拿出些許誠意。
寧殷這處房舍比之前的寬敞許多,門扉半掩,屋內隱隱透出一線暖黃的光。
他還沒睡。
虞靈犀是悄悄來的,怕驚醒左鄰右舍熟睡的侍衛,便放下叩門的手,直接推門進去。
剛跨進一條腿,她就提燈愣在了原地。
燭臺案幾旁,寧殷褪了左半邊的衣裳,正袒露胸膛胳膊,給小臂刀劃放血的傷口換藥包扎。
燭火的暖光堵在他深刻勻稱的肌肉線條上,不似以往那般冷白,倒透出一股如玉般的暖意——
如果,忽略那上頭猙獰翻卷的刀傷的話。
見到虞靈犀闖進門,寧殷不曾有半點驚慌波瀾。
他歪頭咬住繃帶的一端打了個結,衣裳還未穿好便先露出笑意,好像看到她是一件極其高興的事,站起身喚道:“小姐。”
虞靈犀反手掩上門,清了清嗓子問道:“你的傷,如何了?”
“不疼。”他搖頭,黑色的眼睛里有莫名而淺淡的光。
虞靈犀沒忍住,彎了彎唇角。
將鹿皮靴擱在案幾上,她直接道,“給你的。”
寧殷摸了摸鹿皮靴,纏著繃帶的手指一點一點碾過細密的針腳,抬首問:“小姐為我做的?”
“庫房里撿的。”
虞靈犀眼也不抬,淡然道,“試試合不合腳。”
她讓寧殷干什麼,寧殷便乖巧地干什麼,聽話得不行。
他換上了靴子,起身輕輕走了兩步。
“很合適。”
抬首時,他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些許,問道:“可是小姐,是如何知曉我鞋靴尺碼的呢?”
“……”虞靈犀險些嗆住。
第18章 革靴
前世,虞靈犀在攝政王府有大把空閑的時間,除了看書寫畫便是做女紅。兩年過去,她納鞋底的技術倒是練得爐火純青。
她也沒有別的男人可送,便時常給寧殷繡個香囊,縫雙鞋靴,充斥著敷衍而又拙劣的討好。
可那時的寧殷金貴得很,哪里看得上她縫制的東西?那些繡補的東西不是被扔,就是堆積在不知名的角落里蒙灰。
虞靈犀也不在意。她縫她的,他扔他的,互不干擾。
從最初的針腳歪斜到后來的細密齊整,兩年來寧殷勉強看上眼的,只有她最后縫制的一雙云紋革靴。
諷刺的是,她死的那日,寧殷還穿著她縫制的那雙革靴,上頭濺著薛岑的鮮血。
那幾乎是刻入骨子里的記憶,虞靈犀縫制這雙鹿皮靴的時候輕車熟駕,并未想那麼多。
沒想到寧殷竟是第一時間,就發覺了她的破綻。
貓兒花奴從窗扇躍下,繞著虞靈犀的腳喵嗚一聲,喚回她飄飛的思緒。
僅是一瞬的停頓,她很快恢復沉靜:“看你和青霄差不多高,猜的。”
寧殷也不知是不是信了,單手抱走了那只會讓虞靈犀起疹的貓兒,頷首道:“小姐的眼光,很準。”
“你坐下。”虞靈犀微微仰首,朝榻上抬抬下頜。
直到寧殷順從落座,那種高大的壓迫感消失了,她方與他平視,努力跳出前世的偏見,再一次認認真真打量眼前看似乖順無害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