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兄長,歲歲回來了。”
她仔細盯著父兄的反應,看他們是否會認出寧殷的身份,但出乎意料的,父兄的神色除了略微的頭疼不滿外,并無任何異常。
他們不認識寧殷。
面對虞將軍氣勢凜然的審視,寧殷亦是一臉坦然,只是眸色幽黑了些許。
見虞靈犀的視線望過來,他立即展顏笑了笑,宛如春風化雪。
“你先下去歇息,吃食和傷藥,我會讓人送到你的房中去。”
虞靈犀放緩了聲音,杏眸堅定,嬌弱又耀眼。
寧殷聽話得很,忍痛朝虞將軍和虞夫人行了個禮,便退下了。
“小妹,你心太軟了。”
虞煥臣深吸一口氣,最先開口,“你尚未出閣,春搜遇險,縱使那無名無姓的奴子待你再忠誠,也不能……”
“他并非奴子乞兒。”
虞靈犀看向虞煥臣,認真道,“他有名字,叫衛七。”
“名字根本不重要,你的清譽才最重要。”
虞煥臣向前道,“縱使他救了你一命,你也曾于大雪中救他一命,兩相抵消,你根本不欠他什麼,重金酬謝送他出府便是最好的結局。”
虞靈犀接過侍婢遞來的披風裹在身上,微微一笑:“兄長,你心里其實很清楚,我救他只是舉手之勞,他救我卻是以命相搏,怎可相提并論?”
長廊拐角,聽到這番話的寧殷腳步微頓。
雖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這番溫柔而堅定的話語,仍是在他死寂的心湖中投下一圈漣漪,轉瞬即逝。
他唇角勾著,似笑非笑,轉身走入長廊不見盡頭的陰影中。
偏廳,虞靈犀不疾不徐道:“阿爹從小教我忠肝義膽,正直坦蕩,既是被人舍命相護,我怎能因懼怕旁人的流言蜚語,而做出有悖良心的事。
”
“咱們又沒虧待他,我贈的銀兩夠他受用一輩子了,是他不肯要……”
虞煥臣嘀咕著,被虞辛夷一個拐肘捅過來,便閉嘴了。
虞靈犀一向乖巧聽話,第一次如此執拗,虞夫人只有嘆氣的份,給丈夫使了個眼色。
虞將軍倒是緩了面色,露出欣慰的神情來,連連頷首道:“不愧是我虞淵的女兒,講義氣,有擔當!”
“夫君,歲歲并非男兒郎,需要義氣何用?”虞夫人嗔了他一眼。
“歲歲,容兄長多嘴一句,你該不會是……”虞煥臣欲言又止。
那少年的樣貌極為出色討喜,甚至比薛岑更勝一籌。他擔心妹妹心思單純,會為報恩搭上自己的終生幸福。
畢竟,薛岑才是她的良配。
虞靈犀明白兄長的意思,忙搖首道:“兄長放心,我分得清恩情和男女之情的區別。”
這些日子,虞靈犀一直在思考如何將寧殷的身份告知父兄,以便說服他們扶植寧殷,將來好靠著這座最強悍的靠山揪出陷害虞家的幕后真兇。
但“前世今生”這種怪力亂神的理由,家人斷然難以相信。
而且如今命運的軌道已然偏離,她改變了北征覆滅的危機,如今每一天都是全新的經歷,無法再預言后來之事作為佐證。
方才見父兄認不出曾是七皇子的寧殷,便更是斷定自己無法用重生預言為借口說服他們。
否則當朝重臣都無法認出來的流亡皇子,竟被養在深閨的自己給認出撿回,無論是寧殷那兒還是父兄這兒,都無法交代,只會讓事情變得一團糟。
如今之計,只能拋出些許引子,讓父兄自己查出來。
等父兄查出寧殷的身份,自己或許已經將寧殷殘暴冷血的性子扭轉過來了,屆時再說服父兄扶植一個德行兼備的落難皇子,要比說服他們扶植一個暴戾瘋子容易得多。
思及此,虞靈犀抿了抿下唇:“其實,我待他如此,除了被他的衷心感動,更是因為他的眼神和氣質告訴我,此人絕非池中之物。”
她通透的眼眸望向阿爹,賭一把他的惜才之心,放輕聲音道:“阿爹曾說過,虞家軍不會埋沒任何一個人才,不是麼?”
“歲歲這麼一提醒,我倒想起來了,那少年看似羸弱,卻極其豁得出命,割腕喂血的氣魄便是我見了也得肅然起敬。”
虞辛夷雙臂交叉環胸,蹙眉道,“方才他站在階下,不卑不亢,氣質絕非普通奴從能有。”
一旁,虞將軍堅毅的目光已然軟化。
屈指點了點椅子扶手,虞將軍嘆道:“乖女,那你打算如何安置那小子?”
虞靈犀不假思索,抬眸道:“脫離奴籍,擢為客卿,自此以禮相待。”
……
連著下了四五日的雨,午后終于云開見日,放了晴。
院中的桃花全開了,春風拂過,積雨滴答,潮濕的花香鋪面而來。
清平鄉君唐不離備了厚禮,親自登門致歉,畢竟閨閣好友在自己主持操辦的春搜圍獵中出了那麼大的意外,換誰都會內疚自責得不行。
“祖母大動肝火,罰我宗祠罰跪,還不給飯吃,可難受了!”
一見面唐不離便絮絮叨叨哭訴起來,一把抱住虞靈犀,“歲歲,對不起!是我管束不嚴,害了你。”
“傻阿離,與你何干?”
虞靈犀笑著將手中的針線和鹿皮拿開些,以免扎到冒冒失失的好友。
“瘋馬的事,查出原因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