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黑影鬼鬼祟祟地摸到馬廄,然后掏出一包什麼東西倒入馬槽之中,伸手攪拌一番,復又匆匆離去。
待那黑影徹底消失不見,寧殷方抬臂放飛灰隼,從樹干后轉出來。
他負著手,信步走到馬廄間,隨手撈了一把草料置于鼻端嗅了嗅。
隨即唇線一揚,喉間悶著極低的嗤笑,眸子在月光下映出涼薄的光。
看來不用他出手,已經有人迫不及待要放火了。
第15章 瘋馬
第二日起風了,天邊浮云厚重,陽光蒙著一層晦暗。
山坡上,虞辛夷一身束袖戎服打馬而來,朝虞靈犀道:“歲歲,今日天氣突變,夜里恐有大雨。咱們再獵一場便拔營歸府,否則山間淋雨,最易著涼風寒。”
虞靈犀此行目的本就不在狩獵,想了想,便道:“好。”
營帳后,拴著的踏雪紅馬發出低低的啾鳴聲。
這匹良駒素來通人性,今日不知為何卻有些躁動,不讓生人近身,一直小幅度刨動前蹄。
“吁——”虞靈犀伸手撫過紅馬柔亮的鬃毛,試圖安撫它。
紅馬卻是一甩馬頭,死命掙扯韁繩。虞靈犀忙后退一步,正打算喚侍衛前來幫忙,卻見一只有力的臂膀橫生過來,攥住韁繩用力下拉,紅馬噴了個響鼻,乖乖低頭不動了。
虞靈犀看著寧殷馴馬的側顏,眸中劃過些許訝異。
紅馬認主且性子烈,除了自己和阿爹,虞靈犀還從未見它在第三個人手里低過頭。平日便是阿姐碰它,它也照樣撅蹄子。
“小姐,可以了。”寧殷轉過頭來,疾風卷過,他鬢角的一縷碎發拂過淡色的薄唇。
今日風大,春寒料峭,他穿得甚是單薄,攥著韁繩的指節微微泛紅。
正巧胡桃送了一套紅棉斗篷過來,給主子穿去防風。
虞靈犀抖開那件鮮妍的紅斗篷,卻并未披上,而是順手搭在了寧殷的肩頭。
給他系繩帶的時候,虞靈犀能察覺他身形的緊繃僵硬,但只是一瞬,他便順從地放松下來,眼底蘊著些許淺淡的疑惑。
胡桃也是一臉蒙,瞄了那備受主子青睞的少年幾眼,噘著嘴酸溜溜道:“那,奴婢再去給小姐取一件……”
“不必了,待會狩獵還不知會跑得多熱呢。”
虞靈犀上下打量了一眼寧殷,心道,寧殷果然還是適合這般鮮亮的顏色,有種極具視覺沖擊的俊美。
“斗篷有些短,你將就著穿。”
虞靈犀抓著馬鞍,翻身上馬道,“既是我帶出來的人,自然不能穿得太寒酸,以免丟了虞家的臉面。”
寧殷還望著她,眸色是看不見底的漆黑,并未將馬韁繩遞到她手里。
虞靈犀望著空落落的掌心,蹙眉。
胡桃干咳一聲,低喝道:“你這乞兒好生無禮,竟這般直視小姐!”
寧殷這才薄唇微啟,喚道:“小姐。”
虞靈犀凝神,以為他要為斗篷的事道謝,誰知等了半晌,卻聽少年帶著笑意的嗓音傳來:“今日有雨,不宜狩獵。”
冷風卷起而來,遠處傳來綿延的號角聲。
狩獵已然開始了,虞辛夷在遠處揚鞭催促,虞靈犀便顧不上他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一揚馬鞭道:“下雨前,我自會歸來。”
浮云蔽日,陰影籠罩大地。
寧殷望著虞靈犀遠處的身影,眼中也仿佛落下陰翳,一片黑沉沉的淡漠涼薄。
林中,獵犬狂吠,驚鳥疾飛。
今日拔得頭籌的,竟是趙家那個不起眼的義子。
趙須將獵來的獐子擲在眾人馬前,將帶有趙家族徽的箭矢插在地上作為標識,目光卻是落在最外圍的趙玉茗身上,帶著明顯的討好。
一時稀稀拉拉的恭賀聲陸續傳來,趙玉茗臉上總算露出了笑容,背脊也挺直起來。
南陽小郡王寧子濯氣得摔了雕弓,昨日輸給虞辛夷也就罷了,畢竟她出身簪纓,身手不凡。
可今天輸給一個籍籍無名的趙家養子又算怎麼回事?
明明獵物就在眼前,可他們的駿馬就是病懨懨跑不動,只能眼睜睜看著趙須一騎絕塵,將獵物搶走。
“歲歲。”
虞辛夷眉頭緊皺,牽著馬匹過來,壓低聲音問,“你的烈雪如何?”
虞靈犀搖頭,拍了拍身下不斷踱步的紅馬:“今晨起便有些躁動,不太聽使喚。”
虞辛夷環顧四周懨懨的各家馬匹,道:“奇怪,怎麼一夜之間我們的馬都出了問題。”
還未想明白哪里出了問題,忽聞一聲凄厲的嘶鳴。
眾人惶然回首,只見寧子濯座下的白馬忽然雙目凸起,口吐白沫,高高撂起馬蹄,發狂似的要將寧子濯從馬背上顛下來!
那麼高的馬背,摔下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停!停下!”
寧子濯用力扯著韁繩,卻是徒勞,只得倉皇喝道,“你們還愣著作甚?幫忙!”
薛岑最先反應過來,忙打馬向前,試圖幫忙。
可還未靠近寧子濯,他身下的馬兒亦是口吐白沫,發狂般橫沖直撞起來。
緊接著第二匹,第三匹……
所有人的馬都瘋了,馬蹄聲,嘶鳴聲,還有驚慌喊叫聲,林子里亂成一團。
除了趙府的馬匹。
虞靈犀拼命安撫著身下嘶鳴驚狂的紅馬,匆忙一抬眼,便見趙須和趙玉茗的馬安然無恙地站在外圈,在一群瘋馬中顯得十分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