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應迅速,旋身卸力,同時左手匕首出鞘,橫過黝黑漢子的脖頸。
漢子僵住,喉嚨上一條細細的血線,瞪著眼撲倒在地,徹底沒了聲息。
尸身下紫紅的稠血汩汩淌出,很快在地磚上暈出一大片暗色。
寧殷晃了晃自己的右手,手腕沒有一點力氣,軟綿綿地垂著。
他饒有興致地研究了紅腫的手腕片刻,得出結論:“嘖,脫臼了。”
繼而捏住手腕一擰,只聽“咔嚓”一聲細響,錯位的腕骨便被接回原處。
自始至終,寧殷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那只是一根沒有痛覺的木頭。
他彎腰用完好的左手拎起黝黑漢子的后領,兩百斤重的身體,他竟單手輕松拖曳,然后噗通一聲丟到到寧長瑞面前。
似乎還不滿意,他摸著下巴,又調整了一番姿勢,使得寧長瑞和那具死不瞑目的尸首面對面。
接著,寧殷拾起地上掉落的短刃,刀柄擱在寧長瑞扭曲折斷的手中,讓他握住。
寧長瑞渾濁的眼中充斥著驚懼和茫然。
但沒有茫然多久,很快他就知道了寧殷的意圖。
“西川郡王府打奴造反,試圖弒主叛逃,一場決斗,打奴與西川郡王同歸于盡……”
寧殷慢悠悠端起案幾上的燭臺,蹲下身笑道:“這是我為堂兄選的結局,堂兄可還滿意?”
明麗的燭光鍍亮了他瘦削漂亮的臉頰,寧長瑞卻如見惡魔,拼命扭動著爛泥般肥碩的身形。
可他手腳斷了,再怎麼掙扎也挪動不了分毫。
他甚至,甩不掉手里那把嫁禍的短刀。
寧殷欣賞著他絕望的神情,而后在寧長瑞恐慌的哀嚎聲中,慢慢地,松開了手中的燭臺。
哐當一聲,燭火順著帷幔飛速攀爬,瞬間吞噬了整個房梁。
滔天的火光中,熱浪蒸騰,寧殷的笑俊美而扭曲。
王府大廳燒了起來,寧長瑞凄厲地嗚咽起來。
可是有什麼用?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火舌舔舐他的衣服,灼燒他的皮肉,最后將他整個兒吞噬其中。
今日風大,等有人發現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燒成灰燼了。
寧殷走出院子,抻了個懶腰。抬頭一看,細碎的白飄飄洋洋落下。
下雪了。
“下雪好啊,能掩埋一切骯臟……”
話還未說完,寧殷忽的捂著唇,噴出一口血。
粘稠的猩紅從他蒼白的指縫淌下,淅淅瀝瀝滴在雪地上,是比身后滔天烈焰更紅的顏色。
方才偷襲那一下,他受了很重的內傷,撐到現在已是極致。
視線開始渙散,飛雪有了重影,可他只是頓了片刻,復又繼續前行,每走幾步,都有新鮮的血從口鼻中溢出。
他抄近道朝欲界仙都的方向行去。
欲界仙都不能呆下去了,為了保險起見,必須燒光、燒干凈……
永寧街銅鑼急促,火光滔天。
官兵策馬疾馳而過,大聲吆喝著組織人力救火。
虞靈犀歸府的馬車被堵在了大道上,寸步難行。
“何處起如此大火?”虞煥臣跳下馬車問。
青霄從人群中急了出來,氣喘吁吁道:“少將軍,是西川王的別院走水了,火勢急猛,整條街都堵住了。”
今夜風大,火勢要是不控制住,恐怕得燒了整座永寧坊。
虞煥臣下意識往前一步,復又頓住,回頭看向馬車中的妹妹:“歲歲,你……”
虞靈犀見兄長欲言又止,便知他不會坐視不管。
于是撩開帷帽垂紗,無奈莞爾道:“兄長去幫忙救火吧,我有侍衛照顧,可以自己回去。”
虞煥臣這才安心上馬,喝道:“青霄,取我令牌調動巡城兵力,全力救火!”
說罷一揚馬鞭,朝著大火之處疾馳而去。
虞靈犀望著兄長于大雪中逆行而上的颯爽英姿,心中微動。
他還是和上輩子一樣古道熱腸,意氣風發。
“小姐,永寧街方向走不得了,須得從升平街繞路回府。”侍衛牽著躁動的馬,于車外稟告。
升平街?
那不是毗鄰欲界仙都麼?
虞靈犀控制自己不去想那張蒼白俊美的臉,放下車簾道:“那便走吧。”
升平街。
寧殷步履踉蹌,終是撐不住傷勢,一頭栽倒在夾道的雪地里。
或許是身體的溫度正在流失,他竟然感覺不到寒冷,只覺得愜意。
他仰躺著,看著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灑落,美麗,凄涼。
“吁——”
路過的一輛馬車發現了他,急促勒韁停下,駿馬發出不堪重負的嘶鳴聲。
有人提著燈踏雪而來,遲疑喝道:“前方何人擋路?”
那晃蕩的馬車燈籠上,“虞府”二字隱約可見。
第8章 心軟
馬車急停下來,虞靈犀身子一晃,險些磕到腦袋。
不由皺眉,撩開車簾問道:“怎麼了?”
“小姐,前方路中間躺著一個人。”馬夫的聲音頂著凜凜朔風,艱難傳來。
虞靈犀抬眼,順著燈籠的微光望去,前方不遠處果然有個起伏的黑色輪廓,身上已經落了薄薄一層白,若不是趕車的馬夫眼尖,恐怕就要被馬車踏成肉泥了。
大概是醉酒之人吧。虞靈犀猜想。
以往京城中,每年都有酗酒之人醉倒在雪地里,若無人及時發現,便會活活凍死。
總歸是一條人命,虞靈犀道:“將他喚醒,挪去避風暖和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