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換回舉子的打扮，進了酒樓。

掌柜熱情招待，問我怎麼幾日沒來。

我道被風流事纏上了。

「這城中風流場所不少，兄臺可要當心！」他大聲打趣，「連咱們王府的趙管家，都惹了一身騷呢！」

一時間滿堂哄笑。被嘲諷的男人支吾著：「別……別瞎說！」

他聲音尖細，身形瘦弱，和我那日在明春家聽到的聲音不同。

「哪個王府啊？這人也能在王府當管家？」我譏笑道。

「就咱們前頭的恭王府，家里種菜那個。」掌柜不以為意地擦著杯子。

不好！

我抽出軟劍，使出行云步，飛奔回明春的院子。

果然，三個彪形大漢正要殺掉她們母子！

當天院子里那個男子應該是借住在此的游醫換皮師，而不是明春的丈夫，追趕我的人是保護換皮師的人。

我提劍上前，逼退大漢。飛沙走石間，孩子啼哭，院子里亂作一團。

眼看著三人沒有收手的意思，院墻上又飛下來兩個。

我意識到今日不見血是不行了。一邊翻手捏訣，一邊挽出劍花。

流火訣在大漢間穿梭，一時間他們無法上前。我踏地飛身，洞穿兩個人的咽喉。

但我前兩日畢竟病了一場，要將五個全殺，實在有些吃力。

可如果不殺，他們回去報信就糟了。

一個都不能走，今日，都得給我埋在這個院子里。我咬緊牙關。

這時，一個壯漢扔出一把迷香，我遮擋的時候險些被刺中。好在翻身到他背后，給了他一個痛快。

三人，可三人我已經累極了，出劍速度逐漸變慢。恍惚間，差點被迎面而來的重拳擊倒。

直逼得我后撤三步，然后，一只有力的手，托住了我的腰。

「這麼能殺人？看來你身體確實是好透了。」是師父。

他上前，只用了兩式，就結果了剩下兩個人的性命。

那是他，從沒教過我的招式。

14

「我知道你是要報仇的，只是這件事，為師去做就好。」

他搬了五具尸體，打掃完交戰的痕跡，叮囑完明春，還能氣定神閑地坐下來跟我說話。

我很佩服。

「你有鋪子，這是你的心血。我有家仇，那是我的恨。我不能拖你下水，師父。」

「那你就能用麻沸散放倒我了？」他氣得眉毛都立起來了，「我與桐夜有師徒之盟，也有君子之盟。我不能放你自己涉險。」

「可是師父，桐夜已經死了。他已經死了，兩年了。因為我，你死了一個徒弟。」我緩緩道。

晚風拂過樹梢，如泣如訴，滿院寂靜。

師父不肯讓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于是他賭氣地坐在院子里，一動不動。

行了，看來這次真氣死了。我說：「不行你再用麻沸散把我放倒一次。」

「真的？」他問。

「真的，我想睡個好覺，師父。」我說，「今天殺太多人了，我怕我睡不好。」

那天的麻沸散里放了桂花蜜，還挺好喝的。

就是放了一倍半的量，這人真毒。

但我沒有睡死過去，因為我提前服了解藥，兩倍的解藥。

我用龜息之術，糊弄師父從我窗前走的沒有八遍也有五遍地檢查。

他以為我睡熟了。

可我一直醒著。

深夜，院子外響起一陣木架子車的車輪聲，然后有人叩門。

15

即便對方壓低了聲音，但我還是聽出是樊阿伯。

「忠武侯府守衛森嚴不說，面積也大。你要是用火灰，估計得用上四五車，實在太顯眼了。

」他說。

「不必這麼麻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你只要找到八顆火母就好。忠武侯府是按照八卦風水來建造的，生死門各四個。只要放在陣眼上，火勢就能燒掉整個侯府。」師父的聲音傳來。

「火母很危險，一般來說只能當面點燃，這樣你也要被燒死。這可不行，你要有什麼萬一，我這麼大歲數了，可保護不了帷月姑娘。」樊阿伯擔心道。

「用不了這麼麻煩。」師父輕笑，「你忘了我會擒火術？我在外面操作就好。」

「擒火術？」樊阿伯頓了一下，「這個術法發明的時間太早，不夠完善，所以對人體消耗很大。你當年的傷本來就沒好全，如今已有血枯之象。在短時間內八次使用擒火術點燃火母，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樊阿伯嘆了好長一口氣。許久后，樊阿伯再次開口。

「你可再經不起折騰了啊……」他輕輕叫我師父的名字，「桐夜。」

聽到那兩個字時，我的心好像被人揪住，連跳動都停止了。

眼淚先一步流了下來。

好在于侯府生活的多年里，我已經學會了如何在黑暗中安靜地哭泣。

樊阿伯與他爭執了幾句，規勸無果，只能離開，答應去找火母。

院子里又安靜下來，明月高懸，花落無聲。

我推開門。

16

師父，啊不，應該說是桐夜。此刻的桐夜，仰面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他沒有梳道髻，長發散落著，如一匹緞子。

白天殺人的衣服已經換掉了，他穿著珍珠白的長袍，在月光下，顯得非常安詳。

也許是太累了，我距離他只有二十步的時候。他才警覺醒來。

「怎麼，一倍半的藥都沒辦法讓你睡個好覺？」

他依舊是混不吝的語氣，又帶著些擔心。

見我不說話，他似乎察覺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