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我母親在書塾時就被他們選中了，想要她生一個孩子，再憑借書塾之誼與王府聯姻。

我疼痛難忍，照著自己胸口捶了幾拳，咳出一大口黑血，昏死過去。

最后，聽到有人喊我：「沈帷月！」

11

又是兩日過去了，這兩日，師父關了鋪子，也不讓我出去走動。

我就癡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葉子在日光下飛舞。感覺，似乎比前兩日綠了一些。

兩天，不論師父跟我說什麼，我都不回答。

「傷到嗓子了嗎？」師父推門，又是一碗苦藥。蜜餞是杏干。

我定定地看向他，終于開口：「師父，桐夜在哪兒？」

他把碗放在床頭，久不作聲，人看起來又老了幾歲。

「他死了。」

死了？我詫異。

「轆轤曉轉素絲綆，桐花夜落蒼苔磚。」

這兩天，我終于想起自己讀過這首詩。

轆轤是纏繞著井繩的絞盤，當人打水時，它會不斷地重復旋轉，就像世間糾纏的時光和宿命。

那個叫桐夜的人，我甚至對他沒有清晰的印象。

可昏暗中，他與我的宿命，竟已緊緊纏繞。

「你醒來那日，他在窗外看到了，便把你托付給我。他覺得有愧于你，最后還是沒想到既能周全你，又能讓你與心愛之人相守的方法。

「他說，你策馬射箭時很肆意，為母搏命時很堅韌，出手救人時很利落。

「他佩服你，也敬愛你。他覺得，你是世間真正的俠客。身在泥潭，卻仍有慈悲。

「他讓我照顧好你，然后就走到湖邊，用擒火術，將自己燒成灰燼。」

窗外的樹，確實比前兩日綠了不少。

我跟師父說，我想到山林里走走，我想去看看，那個人的墓。

一個非常簡陋的墓，沒有姓，沒有名，沒有墓碑。

只有一個土包，種著桐樹。

那是一棵太年輕的樹，枝葉還稚嫩。

夜幕來臨，天與地，與樹，就是他的姓名。

回去路上，我讓師父沽點酒，再弄點燒雞來。

他大為吃驚：「你瘋啦？」

我道：「酒你喝，替我敬母親和桐夜，燒雞我吃。」

他說好，畢竟他號稱千杯不醉，代酒這種小事，不在話下。

但那天，他兩杯就喝倒了。

自然，他千杯不醉是真。而我下的麻沸散，也是西域來的正經貨。

12

清晨，師父揉著腦袋從房間出來，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醉成這樣。

「也許是照顧我太累了。」我安慰他。

然后告訴他，我要去城里逛逛。

「躺了幾天，臉色太差，去買點胭脂水粉，再買幾件新衣服。」我說。

他立刻警覺：「我跟你一起去。」

我擺手：「女大避父，徒大避師！過去的事就過去了，難道我還能去死嗎？借我二兩銀子，我就是去死也得把你的錢花完。」

他伸手從袖口里拿出一百兩銀票。

一百兩？嘖，見鬼了！

想來，我坐在太師椅上，一手提劍，一手抱著明春的孩子，對她說「好久不見」時。

她心里應該也是：見鬼了！

也許那天咳血，我真的傷到嗓子了。在明春的院子里，我沒跟她廢話太多。

從口袋里拿出一粒丹藥，喂給她兒子，再一劍劈開孩子的衣服，指著皮膚下面閃爍的紫點告訴她，這是只有我能解的尸毒。

然后把劍架在她的脖子上。

「招吧，恭王府里，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已嚇得淚流滿面。

原來，那場大火后，沈綺筵依照原計劃以我的身份嫁入了恭王府。

穆意只顧大婚的開心，沒發現異常，也信了那套易名而活的說法。

只是那個說法里，自幼體弱的變成了我的嫡姐。

只是私下里，他還叫她「月兒」。

新婚當夜，沈綺筵就有了身孕，十月后產子。

穆意雖覺異常，但想著可能是女子懷孕，胎里苦，性情不同。

但沈綺筵為人孤傲，不肯一直做我的替身，又不敢找機會說出我已經死了這件事，只能一直拖著。

直到小王爺穆意疑心到開始試探她，跟她說：「父親給了我一個鴛鴦玉佩，我想用你從前給我打的石青絡子來配，卻不知什麼時候弄丟了。」

沈綺筵哪里知道絡子的事，只能嗔怪他這樣重要的東西也敢丟，那時候的手藝再沒了。

殊不知我最討厭鴛鴦，也從不喜歡女紅，更不會打什麼絡子。

這一試，穆意氣得直拿劍逼問她。這時，沈綺筵才支支吾吾說出那套我死了，她受苦代妹而嫁的話。

可穆意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主，又恨人欺瞞他，又心痛我死了。

急火攻心，咳血幾日，現如今還在病榻上。

他對沈綺筵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不配用她的臉。」

沈綺筵這才連忙找游醫換皮。

一瞬間，我感覺到命運戲弄，在心里苦笑。

從小，母親就笑我和穆意是并蒂雙生，一個要是病了，另一個過不了幾天也要病。

誰想到如今，一個咳血，另一個過幾天也咳血。

我把孩子丟還給明春，警告她不準透露今日之事，接下來聽我安排行事。

事成后我會給她兒子解毒，否則——

我輕念口訣，孩子腹痛大哭起來。

明春連忙求饒。

走出院子，我不知道為什麼，鬼使神差地，腳步就朝王府走去。

13

我對自己說，我只是去找更多的消息，并不是為了打探穆意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