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他身旁打了個哈欠,「因為我是熱心的好市民。」
「也或許你是在幕后默默操縱一切的大反派?」白鈺收起分鏡本,拉開車門。
「那可真是俗套的人設啊。」
現實是,衛姚死了,我成了白鈺導演新戲的女主角。
這次進組前,我是嚴陣以待,想要在履歷上再添一個金光閃爍、份量十足的代表作。
為此,我認為就算被稱為「惡魔」、「控制狂」、「片場暴君」的白鈺導演如何打磨都是值得的,況且我與他合作過一次,要求再高總能熬到他滿意的那一鏡。
一開始的拍攝很順利。
我扮演女主的少女時代,那是一段好時光,還未國破家亡,四方的院子中小妹與女傭踢著毽子的笑鬧聲如同銀鈴一般清脆。開明的商人父親正從前院推進一個新鮮玩意兒——自行車,惹得小弟小妹都一擁而上,稀罕得不行。
我在窗后的書桌前搖頭失笑,握著毛筆在絹紙上抄寫著「英格力士」。這些詞與中文的差異很大,歪歪扭扭,像蛇似的。
「阿姐,別用功了!出來騎車罷!」
我應了聲,一大塊墨滴在紙上。
每日收工都很早,我甚至聽到新的場務嘀咕:「白導這不是脾氣很好嗎?」
然而,在拍女主回國后探查家族火災死亡真相的第一場戲時,白鈺喊了「卡」。
「你走進廟里的情緒不對。」
他這樣說,我便換種演法。
「不對。」
「再來一鏡。」
「不對。」
「再來。」
就這樣一場戲,竟然拍了二十六條都沒有通過。
白鈺嘆了口氣,「今天就到這里吧。」
我不是初出茅廬的小演員,因而不會逃進保姆車里崩潰,反而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他面前,「白導,我哪里演得不對,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
白鈺只說:「你今天狀態不好,或許明天就好了。」
劇組眾人都訓練有素,無論我害他們加班到多晚,收工后他們都待我如常。
可一天天地工作下來,我心中無限滋長著幽暗的自我懷疑。
每次一到我的戲份,就要反反復復地拍攝很久很久。
問題確實出在我身上。
可能我根本就不適合做演員。
與此同時,我竭盡全力改變現狀,我每晚收工后都寫長長的人物小傳;拉著編劇揣摩每一次的人物心理;提前去排戲試戲,一遍遍走劇本。
空無一人的片場里,只有那只小小的兔子,趴在我的懷里,無聲地見證了我的淚水。
兩周后,白鈺宣布目前進度太慢,決定先拍其他沒有我出場的場次。
一時之間,眾人復雜的眼神都落在我身上。
「覺夏,我有其他的安排。」
聽到這話,我甚至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我以為我會被退組了,這將是我演藝生涯中從未有過的恥辱——好在,好在他還沒有放棄我。
隔天,他就親自開車把我送到山上,讓我在寺廟里待一段時間。沒有助理,沒有經紀人,甚至收走了我的手機——「如果你需要,廟里的住持那有手機,可以聯系親屬。」
我干笑兩聲,「白導,流放寧古塔都能帶上家人,您流放我就讓我一個人?」
白鈺打開后備箱拎出兩籠兔子,「哦,還有它們陪你。照顧好它們。」
「……」我在心里默念三遍他是知名大導演以及打人是犯法的后,拎著兔子們進了廟門。
身后,樹影斑駁陸離,那雙琥珀色的瞳孔望著天空。
他沒有說什麼時候會來接我回劇組。
07
我原本以為白鈺這樣做,是為了讓我拋去浮躁、打磨一番自身的心性。然而我真來待了兩天,發現他居然是認真地想要我出家。
寺廟的生活與想象中有很大的不同。
這廟不大,建在山中,香火卻很旺盛。
短住在這里的香客也不少,除開我以外,每周都會有「正念訓練營」等組織來此,成員大多是些企業高管、大學教授、富二代等。
然而不論身份如何,我們都只能由自己負責自己的生活了。
「我受不了了,今天下午我就回去,」打扮得十分精致的年輕男人一邊拉著水井一邊嘟嘟囔囔地抱怨,「我是不信這些的。況且這里沒有網,公司有什麼事都聯系不上我。」
通常前兩天離開的人是最多的,留下的人往往臉上有憂愁之色。
他們有的身患癌癥、有的長年不孕、有的公司走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地……人們所求之事常常寫在紙牌上,用一串紅線綁好掛在一棵巨大的桃樹下。
我也寫了我目前的愿望:拍戲順利,新戲大賣。
墊腳掛上樹枝時,一陣微風吹過,木牌們旋轉碰撞。
我忽然注意到一個白色的木牌,也只有它串著白線,上面寫著「人生不相見,動如參商」,落款是白鈺。
按照時間算,應當是上一部戲拍完的時候,原來他之后來了這里。
「啊,你說白鈺導演啊,他來這里住了一年呢!你看,這里的水井都是他修好的,當時我們知道他就是那個大導演時真的嚇了一跳呢。我們都很喜歡《暴雨未停》,雖然住持覺得有些畫面比較血腥……不過電影拍的,都是假的啊!」
廟里的小和尚很是活潑,我一問就滔滔不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