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說得沒錯，我雖是鎮北將軍府的嫡子，但是比起我的那兩個由妾室所生的弟弟，說我是路邊撿來的也不為過。

這兩年，母親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父親也漸漸疏遠了我們母子。

若不是有皇后和陛下的照拂，我們母子，恐怕也早已時日無多。

但我不能利用阿楚。

「公主如今才六歲，太子倒是好意思得很。」

「你還真是不識好人心。」太子對我憤憤，顯然是對我怒其不爭。

尤其是看到阿楚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時，我更加確定，我不想污染了那純粹的目光。

2

母親走了，走在了上巳節的第二日。

我知道，是父親的妾室偷偷換了母親的藥。

她見不得我們母子受皇家照拂，而且這也是父親默認的，從父親將她抬為平妻的時候，便默認了她對我們母子做的一切。

母親剛下葬，宮里便來了消息。

說是太子如今正是讀書的時候，缺個伴讀，想著我年紀相仿，最合適不過。

就這樣，我被接進了宮。

我也是那時，第一次和阿楚正式見面。

她很懂事，從大人的沉默中得知了母親離去的消息，沒有哭鬧，也沒有一問到底，而是走到我面前，拉著我袖口搖晃，想要我注意到她。

聲音甜糯：「我叫宋楚懷，父皇母后都叫我『阿楚』。你叫什麼名字？」

她突然的示好令我有些遲疑，尚未從母親離去的悲愴中走出的我，淡淡回道：「回公主，傅君司。」

「那我叫你『司哥哥』如何？」她琥珀色的眼里閃著光。

我知道，她在歡迎我的到來。

「一切都聽公主的。」我不能掃了這小丫頭的興致。

「那你也叫我『阿楚』吧！云姑姑都是這麼喊我的。」她仰著頭，伸著小手拍了拍我，像是安慰。

我從沒想過，母親離世后，給我慰藉的，居然是一個七歲的小丫頭。

她的發絲細軟，我忍不住摸了摸：「好，阿楚。」

3

宮里的日子，比我想的要熱鬧。

也許是為了照顧母親離去的我，陛下和皇后對我的照顧甚至比太子還好，而太子和阿楚也總是在我身邊嘰嘰喳喳地吵個沒完。

阿楚不愧是太子帶大的，那脾性和太子如出一轍。

只不過我看太子覺得吵鬧，而看阿楚倒是覺得女孩子活潑一些是好事。

「不許你欺負司哥哥。」

阿楚擋在我身前，對著拿毛筆要往我臉上畫烏龜的太子，怒目而視，像只炸了毛的小奶貓。

太子指著自己的臉，抱怨：「阿楚，你看清楚，可是他先畫的我。你不能因為他長得好看就這麼護著他。我才是你親哥啊！」

「不管，反正不許你欺負司哥哥。」阿楚捂著耳朵裝作聽不見。

那時她十二歲，正是活潑的時候，滿園春色也擋不住她那日益舒展的好看眉眼。

陽光落在其上，像是破繭的蝴蝶。

我在那時才意識到，阿楚在長大。

雖然我還是將她當作一個粉糯團子對待。

「司哥哥，你知道嗎？你最近經常對我笑哎。」

我練字的時候，阿楚就喜歡坐在一旁托著腮看我，偶爾看累了就會趴在旁邊小憩。但今日不知為何，她精神頭一直都很足。

「有嗎？」我蹙眉，覺得自己和平時并無區別。

「有啊！」她來了興致，抬手撫上我的眉心，一點點揉著，「平日你總是這樣，一點小事就皺眉，母后說了，這樣會老得快。

」

「是嗎？」

「是呀，你看，你現在就在笑。」

她離我很近，歪著頭，眉眼彎彎，那裝著笑意的琥珀色眼眸中，倒映的是我微揚起的嘴角。

「你笑起來真好看，不要總是冷著一張臉嘛。」她在對我撒嬌，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下移了視線，「雖然，冷著臉也很好看。」

頭頂的步搖一搖一晃，我的心，似乎也在跟著搖晃。

4

我其實很早就發現了阿楚對我的心意。

早到連我自己都忘了是什麼時候。

或是她祝我生辰，送我生辰禮時羞澀紅透的臉頰；或是她在我小憩時，偷偷給我披上的外衣；

又或是她每時每刻望向我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眸……

「司哥哥，父皇說我馬上就要過及笄禮了，問我有沒有心悅的人。」

四月杏花滿園，她伴著漫天的花瓣雨站在那里，粉色衣裙惹眼，好看得我有些恍惚。

這還是我當初見到的那個粉糯團子嗎？

這兩年，宮里總有人說，公主年紀小小便已有傾國之貌。那時我覺得他們對一個孩子的樣貌描繪得太過了，畢竟還只是一個小丫頭。

但是，此時此刻我才清楚。

那個喜歡拉著我衣角搖晃的小丫頭，長大了。

「司哥哥，我——」

「阿楚，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我打斷了她后面的話。

來此之前，太子問我：「阿楚心悅于你，但你可有把握護她周全？」

伴讀的日期已到，我即將離宮回到鎮北將軍府。

說實話，我不想讓阿楚像母親一般被困在那里，妾室歹毒，我尚不能自保，如何能護她周全？

我們之間的距離不算遠，我清晰地瞧見她眼里泛起的淚花，但我不能替她擦。

我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日后，你定會尋得比我好千百倍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