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野斜了我一眼,低聲道:「卸輕甲。」
……行。
我在這頭卸甲,他去箱子里翻了袋燒刀子,開了蓋猛灌一口,剩下的對著肩上的傷就倒,烈酒沖著血湍流直下。
他只皺了下眉,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有軍醫啊,你這是干什麼!」
我看得覺得自己都疼,就要出去給他找軍醫,被一把扯了回去。
蕭清野太高了,饒是原身高挑,都比他矮上多半頭。
他此刻俯下了身,疼得說話有些氣音:「小狼王,比我好看?」
我訕訕笑道:「玩笑而已。」
「可郡主好顏色,我是知道的。」
說完他拉著我的手放在了胸口,燙得我發麻。
「戰場上沒爽夠,對吧?」
我的情緒被這一句話點燃了,靠著兩分理智嘆道:「先包扎。」
「一只手夠了。」
他不知從哪找出了我的鞭子,兩下就綁了我的手。
真真兒夠了。
許是入了夜嗎,我不清楚,外頭似是點了篝火在圍著喝酒。
我也像是喝了酒。
太烈。
幾乎要受不住了。
14.
剛睡下不久,外頭突然躁動起來,有人急促地大喊:「將軍!出事了!」
我尚且有點疲憊,蕭清野問:「怎麼了?」
外頭那人頓了一下:「姑爺,小狼王……死了。」
什麼?
我猛地睜開了眼,坐起來洗上衣服,披了裘就出去看。
小狼王被人割了喉,已經沒氣了。
我本想問蕭清野,卻見他肩上的傷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包扎好了,稍微瞇了下眼,沒再開口。
回過頭沖著親兵道:「去查,誰昨天靠近過他。」
親兵還沒走,就看春桃面色凝重地過來了。
她手上還拎著包沒煎的止血草,在我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來。
「春桃有罪。」
這一年多。
我和春桃相處得算得上愉快。
她醫術高超,又懂眼色,還會寫報給朝廷的文書。
若她有事,我當真痛心。
「奴婢前陣子認識了個少年,本以為是流民,未加防備,可他突然開始打探您的消息。」
「我以為他不過是心生敬佩,半真半假地也說了不少,可他昨日又問小狼王的值守,說沒見過。」
「奴婢說得假的,可小狼王還是死了,那少年已經逃了,約莫是回去報信了。」
果然有金敖探子。
我心里有數,也沒苛責,主要是我以為是春桃,如今看不是便好。
只是我們和金敖,勢必不死不休了。
金敖王那方面不行,就這麼一個兒子,他死了必然挑起烈火。
還真只能像蕭清野說的,把金敖打下來了。
我低低笑了一聲:「那只能替我女兒提前解決了這個隱患了。」
「娘也不能白來一趟。」
我的寶貝蕭瑜昭小公主,好不容易登了基,被金敖人煩得差點御駕親征。
能提前解決了也好。
我說的聲音不大,可誰想蕭清野就聽見了。
「女兒?」
「我怎麼不知道將軍什麼時候有了孩子?」
我裝傻充愣地往回走,剛進了營帳蕭清野就貼了上來。
「說。」
我搖了搖頭,戳了下他的胸口。
「聽錯了吧,我哪有什麼女兒?」
「你若不說,」他看向了一邊的偃月刀,「我現在就去殺了陳家嫂子。」
「來回用不了三日,你攔不住我。」
我身子一顫怒從中來,又不敢不從。
這些日子我倆太過親近,我都忘了他是個反派。
我拉著他坐下,不知該從何講起,可蕭清野見我要坦白了也不高興,眼中盛著濃烈的慍怒。
和委屈。
他委屈什麼?
我一句話都沒說,就開始委屈了?
15.
我把之前藏下的部分交代完,蕭清野最后嘴都抿成了一條線。
我心虛地往邊上挪了挪,他回過頭瞪我一眼。
嚇得我一下子竄到了角落。
蕭清野猛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卻在路過我時惡狠狠地回頭。
「和我做的時候你想的什麼,你看到的是誰?」
「是我,還是你筆下的蕭清野。」
我心說有區別嗎,卻莫名地開不了口。
他從我的沉默中好似讀懂了什麼。
「你本名叫什麼?」
我的本名。
我叫蕭野,因為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是惡心的私生子。
我寫蕭清野,是覺得我這樣的反派,都該去死。
我沒說,他卻突然松了口氣,側過頭去極輕地抽泣了一聲。
我猛地抬頭,卻只看見了他泛紅的眼角。
「一直以來,都是你自己不信我。」
「都是你……你什麼都不信,什麼都縱容,你……」
他好像憋著句重話,醞釀半天也沒說出口。
最后只說了句:「我討厭你了……無名氏。」
怎麼辦。
我好像,有點心動。
16.
打從這以后,蕭清野就和我冷戰了。
說是冷戰也沒有。
他還是和我睡一張床,軍情什麼都照說,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了。
我應該哄哄他。
一想到那日他泛紅的眼角我就覺得心里一絲一絲的抽痛。
可我這張嘴不聽使喚,一句真誠些的話都說不出口。
大軍已經部署好,明日就要上戰場了,可我的阿野還在生我的氣。
他不會想與我和離吧?
金敖要是真打下來我就必須回京了,老皇帝給把我放眼皮子底下看著才不怕我自立為王。
回京之后我還能有對象嗎?
可惜現在這時候不好,明天要打仗了。
等結束之后我總要好好和他道個歉的,無論是為了現在的懷疑,還是為了多舛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