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開考還有一個月，他可真有閑心。

天公不作美，行至半路，天上突降暴雨。山路本就崎嶇，在雨水的沖刷之下，更是寸步難行。馬匹和車轱轆陷在泥水里，難以動彈。

陸紹華縱馬來到我車旁，對我道：「嫂嫂，前面遠有一處荒廢的寺廟，不如先到那里避雨，待雨勢轉小再出發吧？」

眼下只能這樣了，一行改道避雨。

寺廟雖破舊，好在不漏雨。百靈和云雀打掃出一塊干凈的地面，找來蒲團擺好，讓我歇下。

小廝們手腳麻利地生起一堆火，男丁們都退至門外，只余我與兩位女使在廟內。

春寒料峭，乍暖還寒。

我捧著湯婆子，望著跳動的火舌出神。

「嫂嫂。」陸紹華站在門邊，問道：「我有一事想請教嫂嫂，不知嫂嫂可否行個方便？」

這廝存心挑事呢？

我懶得與他假意周旋，一口回絕道：「不方便。」

他置若罔聞，邁腿跨過門檻。

我見狀，當即起身后退。百靈和云雀也連忙護著我。

陸紹華失笑，暗含酸澀道：「我又不是山賊草寇，嫂嫂犯得著這般防范嗎？」

「二叔，內外有別，你有話就在外頭說，我聽得清。」我的聲音透著冷硬。

陸紹華一氣兒走到我跟前，隔著百靈和云雀，目光如炬地質問我：

「我只要你一句話，你棄了我，是否因為水仙那件公案？」

15

我就知道他糾纏不休是為了此事，說白了就是自尊受挫，不肯面對。

我覺得該與他做個了斷，我今生不愿再與陸紹華過多糾葛。

我走到兩位女使跟前，不卑不亢道：

「我過去對你百般殷勤，你視我為無物，人心肉做，你待我如何，你我心中皆有數。

你喜愛的女子從來就不是我這般的，我及時醒悟，不再糾纏，你又何必不依不饒？」

我的回答全然沒叫陸紹華釋懷，他語調上揚：

「你為何要選我大哥？我是哪點不如他？你是不是以為他有他母親那點嫁妝就了不起了？我日后擁有的，比他多得多！」

他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忍著怒火，沉聲道：

「我嫁給何人都是我自己的抉擇，請不要以己度人！祝愿二叔早日覓得良配！」

「你嫁給我大哥就是存心讓我難堪！你是故意報復我嗎？只因我與水仙有染？」陸紹華一意孤行道，他不惜污蔑陸紹元：

「你以為他陸紹元就是正人君子？他從不去勾欄瓦舍，不是因為他有多正派！只是沒那個錢財……」

「二叔！」我終于動怒了，截斷他話頭道：

「我夫君的為人我自然清楚，無需你來跟我透風！我既嫁與他，便與他同心同德！我是你大嫂，請注意你的遣詞！」

陸紹華顫抖地指著我：「你會后悔的！你一定會后悔的！」

「我不會！」我無畏無懼地盯著他的雙眼，堅定不移道。

我前世死過一回了，這次若再選錯，我也絕不后悔！

陸紹華跟我怒目相對，最終他并未多言，抹了一把臉，旋身沖進雨幕里。他的小廝追在他后頭喊著「二公子！二公子！」

我呼出一口濁氣，抱緊湯婆子坐回蒲團上，兩位女使謹小慎微，大氣都不敢喘。

「今日之事，不得外傳。」我如此說完，百靈與云雀唬得當場跪下，向我起誓絕不泄露半句。 

待雨勢減弱，我便吩咐套車歸家。

是夜，我正于書房內伏案記賬，百靈匆忙趕來稟報：

「大娘子，候府差人來報信，說二公子今日返程時不慎摔了馬，又淋了雨，眼下正發熱昏迷呢。」

我執筆的手并無絲毫停頓，百靈遲疑片刻，方又道：

「聶大娘子說，讓您過去瞧瞧……」

「我可不是郎中。」我顰眉。

百靈為難說道：「那小廝說，聶大娘子要找您問話，讓您非去不可……」

我低嘆，擱下筆。

趕到侯府后，我得知侯爺入宮面圣去了，并不在府上。女使將我引到陸紹華院子里，他院中的女使婆子小廝們，忙著燒水煎藥，個個陀螺似的轉著。

我被迫進去陸紹華的臥房，守在床邊的聶氏惡狠狠地瞪著我。

床上的陸紹華燒得滿臉通紅，迷迷糊糊地夢囈著：

「璃兒……璃兒……別走……別恨我……」

我裝聽不見，自顧自朝聶氏問安，又假惺惺地關心陸紹華的病情。

「別當我不曉得，華兒今日是遇上了你，才摔馬的。」聶氏面目猙獰，朝我撂狠話道：「我兒若是有個好歹！我便要你償命！」

她如今是連面子功夫都沒心思做了，直接與我扯破臉皮。

這對母子無理取鬧，我可不慣著。

我冷笑：「婆母，天底下豈有小叔子病重，嫂嫂償命的理？這萬一傳了出去，豈不是叫人嚼舌根？婆母不重我的名聲，卻不能不顧二叔啊，水仙姑娘的事才過去多久呢？眼看科考在即，您可得叫二叔愛惜羽毛。」

聶氏被我一番話堵得一口氣提不上來，老嬤嬤忙把她扶住。

聶氏氣到結巴：「你……你就是個禍害！」

我拂了拂袖子，口不對心道：「婆母不必著急上火，二叔吉人天相，指不定明日就生龍活虎了。」

聶氏咬牙切齒道：「你最好保佑他平安無事！」

我心中冷哼，盡管我沒想找他復仇，但我也沒那個心胸為他祈福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