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紹元隔天又回軍隊去了，我尋了機會去見聶氏，將分家一事與她挑明。

13

聶氏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恨不得我們趕緊滾蛋，嘴上卻質問我這是何意，是不是要陷她于不義。

我頭頭是道地說著：

「兒媳不懂禮數，成日給婆母惹事端，幸得婆母寬厚仁慈，屢次替我指點迷津，撥亂反正。眼見考期將近，婆母還得替二叔排憂解難，設若因為我這些雜事，拖累了二叔備考，誤了他的前程，叫我如何擔當得起？不如讓我搬離候府，也好叫婆母落個清靜。」

我將陸紹華擺出來，聶氏豈不明了我的暗示？

什麼都是假的，誰礙了她寶貝兒子的科舉之路，那便是罪該萬死。

她又虛情假意地勸說我幾句，便答應了會跟侯爺商量。

分家一事，侯爺大抵是不樂意的，但頂不住聶氏的枕頭風，最終還是松了口。

我提出要取回陸紹元生母的遺物嫁妝，他們也沒好置喙。我早有準備，拿著一份密密麻麻的單據來到聶氏跟前。

「婆母，這是我命賬房前往‘懷化將軍’府上謄抄的，‘董大娘子’生前的陪嫁清單。」

董家如今雖式微，可當年圣眷正濃，董氏的祖父更是開國元勛。

陸家與董家的親事乃今上賜婚，聽我祖母說，董氏成婚那時，太后和皇后賜予無數珍玩寶貝，堆山碼海，目不暇接，那排場堪比公主出嫁。

聶氏身旁的老嬤嬤陰陽怪氣笑道：「噯喲，我的好娘子，怎的還得拿清單來核對？難不成還怕咱大娘子扣下元哥兒的物件？」

我氣定神閑道：「兒媳自是信得過婆母，只是時日太久，難保會有遺漏。

還是核對清楚些好，拿多了拿少了，都不合適，婆母您說對嗎？」

聶氏嘴角一抽，揮手道：「隨你的吧。」

我清了清嗓子，將清單上的資產器物逐一念于聶氏聽：

「白銀八千兩，黃金二千兩，房產十二間，莊園五座，田產三千畝，金絲楠木攢海棠花拔步床一張，黃花梨羅漢床一張，酸枝木貴妃榻一張，琴桌、書桌幾案……」

她的臉色愈發難看，我每念一樣，就有下人去屋內找到該物品，貼上紅條子做記號。

我還在朗聲誦讀：「銅鎏金嵌玉如意一對，青花瓷梅瓶一對，玉馬一對，沉香佛珠兩串，黃楊木梳六匣……」

聶氏端著茶杯的手開始發抖，我還在念：

「素三彩白瓷果盤三個，翡翠松柏常青茶具一套……」

一名小廝嗖地湊到聶氏旁邊，將紅條子貼在她的杯子上。

聶氏柳眉倒豎，怒喝道：「這是作甚？！」

小廝忙縮了手，我眨巴著烏溜溜眼睛，故作無辜道：

「婆母，您用的這套茶具是董大娘子當年的嫁妝。」

聶氏臉上一陣紅一陣青，跟吞了蒼蠅似的。

她咚地擱下杯子，霍地起身，怒不可遏道：「你慢慢念罷！我乏了！」

「婆母請慢走。」我恭敬地欠身，以目相送。

董氏的嫁妝嘆為觀止，光是清點就花了三天，搬了四天才搬完。

偌大的候府竟變得空蕩蕩的，連侯爺最喜愛的、擺在正廳的那套黃花梨木官帽椅都搬走了。

云雀幸災樂禍地告訴我：

「咱們搬東西時，聶大娘子氣得牙都要咬碎了！樂壞我了！」

我數著那一大疊田契屋契和銀票，漫不經意道：

「搬走的器物不過是九牛一毛，真正值錢的都在這兒呢。

」

云雀咋舌：「哇！咱姑爺原來深藏不露！」

外人還道他一窮二白，殊不知他先母給他留下了如此豐厚的家產。

14

忙完搬家事宜，我修書告之陸紹元，叫他安心。

自打辦理侯府，我便如同出籠的鳥兒，無拘無束，再不必瞧人臉色。春耕在即，我尋了個時間前去田地時差。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那片與我私田連在一起的田地竟是陸紹元生母的私產。

這些年侯府一直瞞著陸紹元，將他的私田租賃給佃農，交給一個姓「孫」的莊頭打理，收成全進了聶氏的腰包，一文都不留給陸紹元。

我今日便是前去料理此事的。上回我在山里遭賊，這次我有了前車之鑒，除了女使車夫和小廝外，還額外帶上六名孔武有力的家丁護送馬車。

孫莊頭見我年少，想與我推諉扯皮，我跟他幾番交涉，恩威并施，終于把文契拿到手。

我凱旋而歸，快活地準備上車離開，卻見一匹棗紅色的駿馬立在我的馬車旁。

我壓下心底的驚愕，看向馬背上的陸紹華。

「嫂嫂。」陸紹華朝我抱拳，理所應當地說道：「我正巧從此路經過，嫂嫂這是要返程了嗎？聽完這邊山路不好走，不若讓紹華與你結個伴，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我笑得從容：「真是巧呢。」

巧個屁！我在心里腹誹，回去的方向都不同，結伴你個頭！

我扭頭不看他，扶著百靈的胳膊上了車。

云雀在車里悄聲問我：「大娘子，二公子難道是專程來找您的？」

陸紹華這事做得不地道，連云雀這般沒城府的小姑娘都瞧出來了。

「不必理會。」我閉目養神。

從前對我帶搭不理的人，在我嫁為他人婦后主動往上湊，也不懂得避嫌，誰知道他動的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