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勝唏噓，記得陸紹華花錢素來大手大腳，去喝個花酒，隨手就能把幾十兩銀子打賞出去。

陸紹元作為他的長兄，堂堂侯府公子，竟然為了十文錢跟人爭持不下。

那位乳母不知為何要典當那簪子，想來也是手頭拮據，需要銀錢應急。侯府待自家嫡長子如此不公，真叫人不齒！

重活一世，我愈發感覺陸紹華就是個紈绔之徒，不比陸紹元錚錚鐵骨。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這渾物！

我自外頭歸家，母親便著人引我去見她。

母親與我噓寒問暖了幾句，便開口道：

「璃兒，前些天我又遇見聶大娘子了，她與我說起你跟她家華哥兒的事……」

我一聽這開頭便甚至不妙，不出所料，母親下一句話便是：

「我琢磨著來年開春你就滿十六了，華哥兒也十七了，你們年齡相仿，也該議親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我吸了一口氣，不露聲色道：

「侯府大公子還未成家吧？二公子先成家，不怕旁人說他逾越？」

7

母親拿帕子按了按嘴角，笑道：

「我也是這麼跟聶大娘子說的，她說呀，那大公子常年泡在軍營里不著家，她是想張羅也張羅不上。

再說了，他的情況你又不是沒聽聞過……哪家高門大戶愿意把閨女嫁給他？總不能讓華哥兒不娶妻等著他吧？」

我心道，不著家才好呢，兩人各自安好互不相干。我巴不得自己未來的夫婿是個不著家的。

我正思索著，母親兀自絮叨著：

「華哥兒來歲便要參加科考，侯府娘子說，也該給他找個娘子約束約束他，讓他收收心性了……你倆自幼青梅竹馬，知根知底，她將華哥兒托付于你，最為放心不過……」

知根知底？我冷哼。

前世我嫁過去后方知道，他屋里養了一堆通房女使，府上但凡有點姿色的，都與他有些不清不楚。

侯府娘子御下有方，家中奴仆從不敢透露半句，虧得外頭的人都以為陸紹華只是年少輕狂，愛玩鬧罷了。

與他成婚后，為了教陸紹華專心應考，我便充當惡人，遣散了他屋里的鶯鶯燕燕，以至于在外頭落得個善妒的惡名。

我每晚陪著他挑燈夜讀，挨了多少個日日夜夜？我都記不清了。

他好不容易中了舉，這就抖起來，不但不念我一絲好，還趁機買新女使納美妾，還梳籠了個叫「水仙」的歌伎獎賞自己。

奈何歌伎連做小妾的資格也沒有，進不了門，于是便做了他外室。

后來水仙懷上他的骨肉，上門討要名分，被侯府娘子大棍子打了出去。

水仙為他落了胎傷及身子，后又被人牙子發賣。

水仙落得這般田地，也沒見陸紹華傷心愧疚個兩日，甩頭就將她忘了，繼續眠花宿柳夜夜笙歌，那時我便該察覺，他就是個狼心狗肺的薄情郎！

母親還在與我商議提親的事宜，說待過完年，便請媒人上門說親。

我嘴上應著「一切聽從母親安排」，心里卻盤算了起來。

嫁給陸紹華？是想讓我再死一回嗎？絕無可能！

我當即命百靈找人去盯著陸紹華，兩天后，百靈向我匯報。

陸紹華今日流連于「百花閣」，與幾名歌伎打得火熱，其中便有那水仙。

我記得這水仙也并非省油的燈，與好幾個公子哥兒都有首尾，就盼著哪個能替她贖身收房，自此攀上高枝。

那些公子哥兒里，有個姓裴的，家里是開布行的，家財萬貫，與許多朝廷命官皆有深交，是個跋扈狂傲之徒。

時常聽說他醉酒鬧事當街斗毆，每回都是拿錢了事。

前世水仙挺著大肚子來找陸紹華，被拒之門外，她還悔不當初地哭訴，說早知道當初就選「裴郎」，裴郎可比陸紹華有良心，好歹會給她一個名分。

她口中的裴郎，自然便是這位裴公子了。

好得很，我心道，誘餌我都找好了，是否上釣便看你們各自的造化了。

某日，我得知陸紹華又去百花閣找水仙陪酒，我馬上著百靈派人去跟裴公子通風報信。

那晚，我早早便吹燈上塌歇息，一夜無夢睡得極香。

翌日，我到母親房中陪她用早膳。

母親的貼身心腹「周媽媽」急沖沖地跑進來，伏在她耳畔說了些話，母親旋即臉色大變，問道：

「此事當真？你說清楚！」

我支棱起耳朵聽著，周媽媽面露難色地瞅我一眼，我調侃道：

「周媽媽，什麼要緊事？連我也聽不得？」

周媽媽賠笑道：「哪里的事……就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公案，老奴怕污了二姑娘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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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擺出當家主母的端莊姿態來，擦了擦嘴道：

「說與她聽罷，橫豎早晚也會知曉的。」

周媽媽支支吾吾道：「就是……昨晚文信侯府的二公子，跟個吃醉酒的公子起了紛爭，一時失手，把對方……傷了……」

她講得避重就輕，我可不認為事情這般簡單。

「傷得重麼？」我探問道。

「老奴不清楚……」周媽媽又補了一句：「聽聞那位公子家里不肯罷休……非要，告官……」

「哦……」我不置可否，我母親以為我擔心陸紹華，還安慰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