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很快就能見面了。」

我終于聽到了她的聲音，不是密語傳音，而是真正的從口中發出的聲音。

如淚涓溪流，空靈盈耳。不嬌不媚，似佛塔檐下喑啞的鈴，一蕩一晃，脈脈如流水。

「替我轉告其他孩子們，就說……」

她停頓一番，似是在斟酌用詞，卻又覺得自己人，何須如此刻意。

「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寥寥八字，濃縮了千百年孤寂的等待與尋找。

「你，不怪我們嗎？那場劫難，我們也難辭其咎。」

低下頭，我才覺鼻腔酸澀，有歉意涌上心頭。

我沒有經歷過那段時光，無法感同身受。可先人們留下的記載里。

卻寫明了災禍緣由。

無法避免的隕石撞擊是主因。

可地球本身幾乎不可逆的傷害卻也是人類實打實造成的。

環境污染，自然資源過度開采，氣候變化……

如果沒有這些，如果沒有……

我陷入無法自拔的自責與自囚。

可肩上落下一絲重量，驟然靠近的香味。那是「她」的味道。

「沒有如果，孩子。

「往事隨風無須追憶。發生過的事，再多的設想也只是設想。

「此刻，你我仍在，便是最好的結果。」

7

這幾天所有人干起活來都格外有勁。

因為，他們知道了「她」的存在。

做起事來，總忍不住左顧右盼。試圖尋找「她」的身影。

而那個人，正端坐在最高的樹上，沐浴著溫暖的陽光。發出愜意的嘆息。多久沒有這麼閑情逸致了？

想來是許久了，久到她坐下沒多大會，骨頭就跟生銹了一樣，咯吱作響。

……

畢竟是星際時代，科技發達。

建設方面可謂是一日千里。

瞅見一座座房子拔地而起，那是由衷地感到自豪。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避開正在生長的植物。

遇到比較脆弱的，還會特意圍起來，標上【注意腳下】的提醒語。

此刻，每一株成長中的植物都顯得格外珍貴。

畢竟是門面，需要好好對待。

于是當管理局的人員來檢查記錄時。

第一個走出飛船的人掃視一番后，皺起了眉頭。

責問身后跟著的人：「不是說了別讓查理斯那個路癡開飛船嗎？這給我們帶哪來了呀。走走走，趕緊掉頭重新找。」

身后的人還沒冒出頭，就被推搡了回去。

重新坐回椅子上。

查爾斯尤其委屈：「我照著星際地圖開的啊……」

他拿起地圖看了又看，眼睛都快貼上面了。

指著那個坐標對那人提高聲量:「我沒找錯地方，就是這。」

怕他不信，還把地圖猛地貼他臉上：「自己看！」

檢查員撕下地圖，瞇著眼看。哎，你猜怎麼著。還真是這你說！

地圖……飛船外……地圖……飛船外……地圖。

他反復轉換視線，越看越啞然。

這真的是一顆剛成立的居住星嗎？

雖然還不明顯，可土地上那不可忽視的植物嫩芽正在肆意生長。

碧海藍天云卷云舒。陽光雖強卻并不燥熱，氣候舒適宜人。

一顆荒蕪的廢棄星球，在短短時間內，竟然能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監察局的人走下飛船，腳步落在地面上。

種族優勢使他們可以「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生命力。

他們現在，就能通過與這片土地接觸的腳，感覺到有源源不斷的生命正在復蘇。以及，極遠極深處，那顆不斷再生的寶貝。

原來如此，竟然是這麼珍貴的「永恒之心」

。

這樣一來，這里正在發生的一切便都有了解釋。

8

「可是，值得嗎？」

監察局人員臨走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這個自始至終困擾著他的問題。

他身后的人也側過耳朵，他們也好奇，值得嗎。

若是把這些資源挪到另一個更適宜的星球，抑或是去到那更繁華的帝星。一定比現在更能體現它們的價值，更能物盡其用。

那堆東西，或許只需要拿出十分之一。就能買下現在登錄在冊的星球中，最好的那一顆。下方正忙碌著的某個人聞言抬起頭，抽出手指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語氣很是平靜：

「因為這里是家啊。」

他說得理所當然，全然不覺得自己放棄已經穩定下來的生活，以及優渥的物質條件來到這里有什麼問題。

他只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員。

在這里的每一個人，和他的想法都是一樣的。

他蹲下來撫摸腳邊那棵新生的樹苗，觸感柔軟，輕輕一碰就能感受到那股草木之氣。

「先生，不是什麼都能用利益衡量的。我能賺很多錢，可是家只有一個。

「我想要我的孩子以后可以在森林里探險，去海邊沐浴陽光，在草原肆意奔跑。」

「而且，」他歪了歪頭，「因果輪回，自己種的因，就要承受結出的果。」

「本來，就是我們弄壞……」他忽然就 emo 了。情緒來得格外快。

這時候，一個響亮而清脆的巴掌狠狠把他拍進了泥巴里。

有這時間 emo 不如再種兩棵樹！

我被嚇了一跳，忙壓住「她」抬起來的手。

「淡定淡定，拿捏氣質，咱要穩重。」

「她」瞥了我一眼，幾個呼吸后緩緩放下手。

卻又刮起了一陣風，吹得眾人人仰馬翻。

飛船停靠不穩，只能搖搖晃晃地駛離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