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老爺子問嚴謹玉。
嚴謹玉坐姿端正,一板一眼道:「湛湛有了身孕。」
老爺子嚴肅地看了我一眼,對著嚴謹玉低沉道:「你跟我去祠堂!」對我說話的時候溫和了一點,「公主吃菜,老臣有幾句話要囑咐謹玉。」
我忐忑不安地看了嚴謹玉一眼,他給我夾了菜,小聲道:「乖,我去去就來。」
我知道祠堂一般是進不去的,也不是什麼大喜的日子,難道嚴謹玉犯了錯……要挨手板或家棍?嚴家家法森嚴,他……他舊傷未愈,可不能再添新傷了!
我騰地站起來,問了丫鬟祠堂的方向。一路匆匆追過去,祠堂門外,我忽然停住,嚴謹玉正跪在里頭,腰板挺直,老爺子鐵青著臉,我進也不是出也不是。
當初我執意嫁給嚴謹玉,未曾尊重過嚴老御史,他對我不滿意實屬正常,可嚴謹玉不能跪著呀……
隨后,我便聽到嚴老爺子氣得罵他,「你個混賬,南巡那樣大的事,你竟不知收斂……路上讓公主懷上了,你有沒有想過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家受不受得住!君子發乎情止乎禮,我教你的都喂了狗了?」
嚴謹玉低著頭,「父親教訓的是,兒子知錯。」
「我聽聞公主在通州被歹人挾持,必然受了驚嚇,如今可是大好了?我瞧她席間吃得甚少,你上點心,別整日盯著皇帝那些破事,他一把年紀了還讓兒孫輩替他操心,我呸!」
老爺子和我父皇真是積怨已久。
「夫人,您怎麼站在這兒,此處風大,快進去吧。」嚴府的下人都認識我,此刻好心提醒我,不料里頭兩位都聽到了。
我十分尷尬,兩只腳一前一后跨進門里,在門口站定,惴惴不安地看著老爺子。
老爺子輕咳一聲,冷著臉道:「你先起來吧。」
嚴謹玉謝過老爺子,站起身子向我走來,握住我的手,「不是讓你在前廳好好吃飯麼?手冷成這樣,瞎跑什麼。」
我越過嚴謹玉的肩頭,生怕老爺子再罰嚴謹玉,扯出一個甜甜的笑,「爹爹,我帶了幾壺梅子酒來,您嘗嘗?」
老爺子驀地一怔,臉上浮現出幾分不自然來,「那……那便嘗嘗……」
我沒看錯的話,老爺子笑了。
老天爺,嚴謹玉的性子竟然隨了個十成十,都是吃軟不吃硬。我明白后,席間處事便得心應手起來,一口一個爹爹的喊他,把老爺子哄得眉開眼笑,最后喝醉了被小廝攙出去的,邊走還邊笑,「丫頭啊,以后常來看看爹爹。」
我喝不得酒,全是嚴謹玉替我,如今他微醺,兩眼朦朧,軟倒在我肩上,「湛湛,我從未后悔娶你。」
「誰信你呢……」我推了推他,推不動,「你胸中有雄韜偉略,若不是我要你做駙馬,你便是前途無量的人。」
嚴謹玉蹭著我的頭發,熱氣和酒香吐在我耳畔,緩緩道:「我不爭功名,有些事,私底下做也是一樣的。」
若非他喝醉了酒,這些事他是絕不對我說的。
我其實隱約明白一些事兒,父皇對這樁婚事樂見其成,有些大事,卻還是委任嚴謹玉來做的,明面上他人看不見,自然無法論功行賞,嚴謹玉礙于身份,無法掌權,將來父皇百年之后,皇兄之間的爭斗便波及不到嚴謹玉身上,嚴謹玉太平,我便一生順遂。
單看前不久回京后,嚴謹玉參平南伯府的折子一道接著一道,氣勢冷冽,狠辣無情,很快,定了逆臣平南伯秋后問斬。
父皇是白白得了個死心塌地的謀臣,為他鞠躬盡瘁毫無怨言啊。
可謂一箭雙雕的好計策。
嚴謹玉說,他不爭功名。
更不如說,他愛我,所以為了我,他放棄了功名。
嚴謹玉白白吃了這麼大一虧,我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是以轉天,我進宮,打劫了父皇。
「你給錢!」
柔妃娘娘端著湯盅與我擦身而過,飛快地向院子里逃去。剛端上的湯,她一口咬定涼了,再去熱熱。
父皇頭搖得像撥浪鼓,「沒錢……一分沒有……」
我一掌拍在桌子上,「你白白占了我家嚴謹玉那麼大便宜,官我們不要了,你給錢!賞大筆的銀子!」
父皇胡子抖了抖,「這……湛湛啊……嚴謹玉他自愿……」
「他老實!我也老實?」我叉腰,抬腳墊在凳子上,「南巡多危險的事兒啊,我家嚴謹玉身上的傷一條條的,現在都沒好,你說這話還有沒有良心!」
父皇嚇得趕忙扶我坐下,「湛湛啊,你還懷著身子……別激動別激動……」
父皇身邊的公公走進來,低聲道:「圣上,嚴老御史和嚴御史在御書房等您呢。」
柔妃適時地端著湯盅再次出現,欣喜地喚人,「哎喲,快來人啊,來人啊!圣上吃好了,恭送圣上。」
柔妃這次將我和父皇一并鎖在了大門外。
父皇:「……」
他現今像熱鍋上的螞蟻,來回走著,「怎麼都來了……湛湛,你能不能領嚴謹玉回去?」
我面無表情道:「給錢。」
父皇憐惜地挑起自己摻了白的頭發,哀戚道:「湛湛啊,父皇老了……在你不知不覺中……」
「說什麼都不好使,把錢給我我就走。」
后來,御書房里又爆發出了激烈的對罵。
嚴老御史和父皇爭得面紅耳赤。
我被嚴謹玉牽著,坐在一旁,捧了碗熱茶小口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