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御書房旁邊的暖閣里找到了嚴謹玉,他面前的折子堆積如山,整個人埋在里頭,穿著得宜,不見一絲憔悴,仿佛數日未歸的不是他一樣。
父皇還真是狠得下心,這是要把嚴謹玉累死!
我把盛滿核桃的小罐往嚴謹玉面前一擺,「嚴大人是不是忘了,本公主出閣后,就從宮里搬出去了。」
不待他回答,我驚訝道:「不會吧,難道嚴大人失憶了?您是忘了本公主不在宮中,還是忘記自己成婚了?」
嚴謹玉罷了筆,揉著額,嘆道:「公主,圣上近日準備南巡,一應事宜皆需打理。」
「南巡?」我突然變得興致勃勃,「我也要去!」
「圣上南巡重在體察民情,公主無須跟著。」嚴謹玉搖頭,咬死不松口。
「你能跟著去,我憑什麼不能?」
「公主,微臣沒時間陪你游山玩水。」嚴謹玉一雙黑色眸子里平靜無波,「況且不讓你去,也是圣上的意思。」
「所以就沒告訴我?」
「是。」
「你們是不是打算時間一到,丟下我直接出京?」
嚴謹玉看了我半晌,才緩緩道:「公主英明。」
我氣瘋了,直接殺去了父皇哪里。
父皇當時宿在柔妃宮里,我進屋時,一桌子珍饈已經用了大半,父皇胡子上還掛著一片翡翠豆腐,一抖一抖的,柔妃見了我,忙站起來,「哎喲,瞧我的記性,廚房還燉著人參枸杞湯,臣妾去端來。」
父皇手指亂抓,扯住了柔妃的袖子,「那啥……朕吃飽了……你坐下。」
柔妃笑盈盈地,一根一根掰開父皇的手指,話從牙縫里擠出來,「正好,端來漱口。」
我上前去,啪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們合起伙來欺負我!」
柔妃飛一般地射出門,留下父皇抹去胡子上的翡翠豆腐,強顏歡笑道:「湛湛啊,父皇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我要跟你南巡!」我眼里燃出一團火來,「你們不讓!」
父皇胡子一抖,拉著我坐下,語重心長道:「湛湛,哪里是朕不讓呢。分明是嚴謹玉不讓啊。你看啊,最近南邊不太平,嚴謹玉不答應,也是為你好。
「要去多久?」
「少則半月,多則半年,你待在京中,要什麼有什——」
「我不管!我要跟著嚴謹玉!」
不行,半個月堅決不行!
父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湛湛啊……朕,朕答應你,一定將嚴謹玉完好無損的還回來……湛湛長大了,知道心疼駙馬了。」
「誰心疼他了!你們兩個互相推吧!總之都不想要我!」
父皇連忙否認,「說什麼傻話,你是朕最疼愛的公主,誰不要你,朕都要!」
我拉著父皇的胳膊,搖了搖說:「那我要跟著你南巡。」
父皇腦門上滲出汗來,「這……這……嚴謹玉的戰斗力不弱于他爹啊,你別把朕往火坑里推……」
到頭來,還是嚴謹玉在背后使壞!
我做賊似的盯著他,小聲道:「父皇,你帶我去,我幫你應付嚴謹玉。」
父皇胡子抖了抖,底氣不足道:「笑,笑話,朕是天子,豈會怕他!」
我瞇著眼,笑容陰森,「你不怕他說你南巡看美人兒?」
父皇臉色一僵。
「不怕他半夜三更逼著你批奏折?」
父皇兩手一顫。
「不怕他讓您一日三餐皆吃素菜?」
父皇一筷子扎進了眼前的東坡肘子里去。
「來人!備墨!」
父皇草草寫了幾筆,將出城的手諭扔給了我,忙不迭揮手,做賊似的,「快,回去吧,回去吧!別把你相公招來。」
我看了眼,他可生怕那字兒被人瞧明白是他寫的。
臨走時父皇還不斷囑咐我,「藏好……藏好……別叫他知道!」
柔妃端著湯盅進來,笑容燦爛,「公主要走啦?」
我目的達到了,也笑著點頭,「深夜多有叨擾,望娘娘寬量。」
柔妃頭搖得像撥浪鼓,軟語笑道:「哎喲,不叨擾不叨擾。」
她送我出門,待我后腳踏出后,門像是見了鬼似的合上,還上了鎖。
出宮時,旁邊跑過來一個灰衣粗布衫的小廝,「公主,御史大人派小的接您回去。」
我兩眼睜圓,「嚴謹玉讓你來的?他有那麼好心?」
也對,他怕是巴不得我老老實實待在公主府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
我想起袖子里藏著的圣上親筆,高興起來。
「派人問問咱家嚴大人幾時回來,我有話要說。」我洋洋得意地回了府,將手諭寶貝般攤開,擺在一進門的桌子上,方便嚴謹玉一進來就能看見。
可等到深夜,也不見嚴謹玉的蹤影,我眼睛一閉,再睜眼,是日上三竿,桌上的一張薄紙靜悄悄擺著,紋絲未動。
嚴謹玉沒回來。
我心中生出一種警惕感。
喚來下人,「嚴謹玉呢?」
公主府的下人忠心不二,道:「今日圣上南巡,御史大人隨行,自然……是從宮里出發,沒回來的。」
「什麼?今天!」我尖叫,「你們怎麼不早告訴我?」我打開衣柜,該死的,嚴謹玉的衣裳早在進宮時就空了一大半,現在連他的小印也一并拿走了,他早有打算!
敢算計我!好哇!
「他們到哪了?」
「剛剛出城,公主這會趕過去還來得及。」
我連行李都來不及帶,打馬直追城外。
鄉間官道上,父皇不確定的聲音從低調奢華的馬車里緩緩傳出來,「愛卿啊,湛湛要是知道朕聽了你的意見,算計她,會不會不理朕啊。
」
嚴謹玉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沉穩,毫無波瀾,「公主安危比什麼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