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子發散了蘇府下人去找，來來回回把鎮上他能去的地兒都翻了兩遍，一無所獲。

正打算去報官，那封信就送來了，我站在旁邊瞅了一眼，字跡歪歪扭扭的，看起來文化水平不高。

是我的父親沒錯了。

                第十章 10

十

信中說，要一萬兩贖金，三日內放在城外十里坡往東的第三塊石頭下面，若是驚動官府，就要殺了勛哥兒。

縱使如二娘子這般的女人，在看到隨信附上的帶血玉佩后，直接跌坐在地上。

一瞬間，蘇明遠成了這個家唯一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

他先是囑咐下人不要泄露今日之事，而后將我送回房中，最后俯下身扶起二娘子。

“二娘先別急，我們還有三日時間。”

“既然他們求財，就暫時不會傷害勛哥兒的性命。”

“如今咱們分頭行動，您先去錢莊準備一萬兩銀票，我先帶著府中家丁到城中破廟，后山能藏人的地方碰碰運氣。”

二娘子抹了把臉，怔怔地抬眸，似乎已經不認識眼前這個人。9

他談吐得體，邏輯清晰，瘋病似乎已經痊愈。

我想，若是這事兒過去了，想必二娘子不會再對這個大少爺留情。

但是我也知道蘇明遠，不會這麼輕易讓這事兒過去。

因為他太恨了。

蘇明遠的母親，蘇府曾經唯一的女主人，是官宦人家的女兒。

當時的蘇老爺還是個默默無名的窮書生，憑著妻子娘家的富貴和人脈在鎮上做起了生意。

不過數年，生意越做越大，也是那時候，蘇明遠呱呱墜地。

可憐蘇府大娘子，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壓根就不知道蘇老爺在外頭養了個女人。

性格狠毒的二娘子，是紅樓里賣唱的姐兒，那一貫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她從紅樓里耳濡目染回來的。

他們倆狼狽為奸，害得大娘子在第二次生產時難產而亡，并且在她死后侵吞了她的嫁妝。

當年的蘇明遠不過五歲，直到兩年前才知道母親之死的真相。

這也是二娘子對他動手的真正原因。

被囚禁在南苑的每一刻，他心里都恨極了，恨軟弱無能、害死糟糠的父親，更恨搶奪他母親位置，心狠手辣的二娘子。

所以當他說起，要帶府中家丁去附近搜尋勛哥兒的蹤跡時，我便知道。

這回的蘇府怕是要翻天了。

                第十一章 11

十一

我的好父親，莽了一輩子，蠢了一輩子，在這個時候卻精明了一把。

他藏人的地方如此隱秘。

若不是信封上，沾染了一些黃土和香灰，我也不會想到，他居然將勛哥兒藏在了義莊，我那好弟弟的棺木里。

轉眼三日之期要到了。

蘇明遠的搜尋之旅一無所獲，蘇老爺還在外地趕不回來。

今夜時分，蘇明遠要帶著銀票去往城東十里坡。

我悄悄從后門溜出去，讓他帶上我。

迫近子時，城東十里坡荒無人煙，天邊月色凄清，笑得有些可怖。6

周圍都是半人高的蘆葦叢，最適合藏身。

將銀票放在第三塊石頭處，我拉著蘇明遠躲進了不遠處的牌坊后面。

不一會兒，草叢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一條滿是雜毛的黃狗探出個腦袋，把那包裹叼在嘴里扭頭就跑。

我們亦步亦趨地跟上。

一路跟了好遠，不敢靠太近，終于看見在墻根處蹲著一個人。

黃狗將那個包裹丟在地上，那人撿起。

蘇明遠跟我一同沖上去，在那人來不及反應之時，用麻袋把他死死套住。

我抄起棍子，一下又一下。

狠狠地往身上砸，肆意發泄著上一世的委屈，多少個日夜，父親也是如此。

他不順心，打我，收成不好，打我，弟弟犯了錯，也打我。

終于，我筋疲力盡，丟下棍子憤恨地看著袋子里奄奄一息的人。

已經沒有了呼救的力氣，僅剩最后一口氣。

蘇明遠示意我避開頭部，我很聽話，因為有些事情還得父親大人親口交代。

比如他藏勛哥兒的地點，比如那個沒有露面的同謀，我的母親。

見我打得差不多，蘇明遠扛起麻袋，準備按照原定計劃，將他扭送到官府。

可我拉住了他。

                第十二章 12

十二

抬頭看看月色，“再等等。”

如今這般，并不是我最想看到的結局，我要讓這個故事更加圓滿。

清晨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在大地上。

我推著板車站定在官衙門前，累得氣喘吁吁。

這麻袋中途蠕動了好幾回，他醒一次，我打幾棍，直到麻袋剝落，我瞪大了雙眼。

跪倒在公堂之上，泣涕漣漣。

“父親，是你？”我掩面抽泣，“怎麼會是你，你為何要抓走勛哥兒啊，都是一家人。”6

父親已經滿臉是血，臉上腫得老高，扯動嘴角想辯駁什麼，卻連表情都做不出來。

官老爺想讓他交代勛哥兒的藏身地點也沒辦法。

只能先問我具體情況，我便把昨夜是如何跟著蘇明遠去交贖金，撞見并制服賊人的過程和盤托出。

“你家相公呢？”官老爺問道。

我還在啜泣，儼然一副什麼都不知情，被父親連累的可憐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