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要是給我些銀子讓我出去玩一玩，我心里大抵會好受許多。」我坐在椅子里，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委屈說著。

「好好好，等你三叔下個月生辰宴一過，爹就給你銀子，想去哪里玩便去哪里玩。你三叔最疼你，這生辰宴你怎麼都得去的。」

我爹疼我們兄妹三個的方式，就是給銀子花，給足夠多的銀子花。

兄長的銀子用來做更大更遠的生意；妹妹的銀子都存起來了；我的銀子則都用在了出游上。

我歡歡喜喜地點了頭，見我一掃方才陰霾，爹娘面上露出狐疑之色。不過很快他們便也笑起來，只是拿手指點我。

6

三叔生辰這一日，我將上次游玩淘到的一幅前朝名畫悉心裝裱，以送他作生辰賀禮。

我家族中只有大伯在朝堂上效力，我爹一心沉迷于做生意，而三叔則愛游山玩水。

我小時最愛圍在三叔跟前，聽他講訪山遇水時發生的奇妙事了。

三叔家里有一個大園子，里頭移栽了許多奇花異草，眼下春光正緊，園子里花團錦簇，我一直都惦記著。

賓客來了不少，大伯他們卻還未來。

三叔忙著招待賓客，待他到我們這邊來時，他身邊竟跟著應懷謙。

「你來送壽宴用的花？」我見應懷謙身上穿著華貴的衣料，存疑地問。

三叔卻笑起來：「知因，這位是江州甲富應家的公子，咱家比之他們，還要略遜一籌。」

我訝異，那應懷謙還背個竹簍在那里賣花？

應懷謙走到我面前，溫聲道：「我不是有意哄你的。這些日子想同你說明白，可你不愿見人。

」

「無妨，你大約有你的不得已，我可以體諒。」我大手一揮灑脫地道。

應懷謙笑意沉沉：「我就知道，池二姑娘是個通透人。」

三叔一手拉著應懷謙，一手拉著我：「你們既已識得，便坐在一處看戲。」

于是我與應懷謙便坐到了一桌。

話還沒說幾句，大伯一家進了宴客廳。

大伯在官場久了，也是被人捧慣了，總一副高高在上、不茍言笑的樣子。我自小便怕他，現今長大了也不往他跟前湊，只行了禮便躲去一旁。

但當我看到大伯身后那一雙人時，我愣住了。

那個在堂姐身邊，鞍前馬后小心伺候的人，正是高傲孤冷的岑敬賢。

他原本冷得像是僵了的面上，此刻帶著淺淺笑意，體貼地為堂姐拉椅子、遞帕子、送茶水。

袖子被人扯了扯，我才發覺我竟一直站著，應懷謙拉著我袖子道：「先坐下。」

我由著應懷謙拉我坐下，目光卻未移開半分。

堂姐似是察覺到我的目光，淺笑著向我招手。

我這才回神來，也笑著向她頷首，而她身側的岑敬賢，卻是一眼都未看過我。

我不由得有些心酸，他愛慕堂姐，大可早些說出來，何必看我出那麼些丑？說清楚了，我又不是一個會糾纏他的人。

撇開目光向廳外的窗子看去，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我心里也如受了潮一般難受。

「池二姑娘，不吃席？」

應懷謙沒在笑，溫潤的聲音聽得我想哭。他應是看出來我的不自在了。

「吃。」我悶悶地回了句。

拿起筷子，埋頭苦吃。

吃完席，天色暗了下來。臺子上開了戲，是一出《八仙慶壽》，我不愛看，雨停了有一會兒了，我便出了宴客廳往花園子走。

7

園子里的花開得正好，回廊上掛了燈，花兒在燈下安靜地盛放。

我興致不高，雖看著這許多明艷的花兒，心中卻郁悶。

站在垂絲海棠下，看著那重疊的花瓣，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來，懊惱得很。

「池二姑娘。」

身后響起賣花郎的聲音。

不，該叫他應公子了。

「應公子也來賞花？」我低低地回他。

應懷謙站在我身旁：「嗯。」

兩人再無話，只看著那沾了雨水，承著一顆顆如淚般水珠的海棠花。瓣瓣分明，又層層疊疊，明艷又隱在黑暗里，似人心，似世俗欲望。

可突然，應懷謙卻將我雙肩扶正，手掌覆住我雙眼，語聲輕顫，多了些不甘心：「非得是他嗎？要不你試試我？」

他的另一只手掌穿進我頸間的發里，掌心燙得我失了神，慌亂間，我伸出手，攥緊了他衣領。

「池二姑娘，我很好拿下，你拿不拿？」

應懷謙掌心摩挲著我的發，聲線低緩。

我握住他覆著我眼睛的手掌，輕輕推開，抬頭才發覺，他高出我許多。

「應懷謙，我識得岑敬賢是在我十六歲那年上元節，那晚燈市的燈謎，他全猜對了，贏得了很多花燈。他隨手便送給路人，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望著應懷謙的眼睛，看到了一絲悵惘。

「我今年十九歲，因著一個隨手送的花燈，戀了他三年，未果，你說我蠢不蠢？今日見他待堂姐那般，與待我時天差地別，我早該死心了。可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悶悶的，就是高興不起來。」

我吸了吸鼻子，差點給自己說哭了。

應懷謙手臂一用力，我整個人便撲進他懷里。

「知因，你很好，是姓岑的他沒眼光，是他不好。哪像我，見你第一眼便覺著你哪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