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唉了一聲,又說:「當天有花一樣的點心,有臉盤大的毛腳蟹,有南方進貢的甜果兒……小梨花,你真不去?」
他竟叫她小梨花,我與楚翎楓對視一眼,笑了出來。
魏梨還說不去,卻咕咚咽下一口唾沫。
小皇帝泄了氣,「罷了,不去就不去吧,那朕叫人包些過來,給你嘗鮮。」
我拍他一下,打趣道:「皇上,您還當臣這里多麼寒酸,這幾樣吃的還沒有呢。」
小皇帝張著嘴不說話,楚翎楓哼笑一聲,對我說:「魚大人,虧您是個文人,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道理都不懂得嗎?」
我倆一唱一和,說得魏梨很快紅著臉逃走了。
她走后,小皇帝卻囑咐我,「老師,到時候您來,可一定要想方設法把小梨花帶上。」
「只怕是臣帶去了,您又顧不上她。」我說。
「不會不會!」他急急地說,想了想,又站起來,「老師,朕先走了,朕有事情!」
走了幾步,他回頭看楚翎楓,后者卻還端端穩穩地坐著。
「夫子,您不走嗎?」
「臣不走,臣要留下吃飯。」他站起來,行了一禮,「恭送皇上。」
小皇帝走后,我瞥了他一眼,「楚大人,您真不見外。」
他懶洋洋靠在椅背上,蹺起腿,抖開了衣擺,「魚兒,讓你留我在這吃,又沒讓你留我在這睡,有這麼難?」
我輕哼,「大白天的,您還挺能做夢。」
「魚大人若不是愛做夢,也不至于所托非人,鬧下這麼大的笑話。」
「你這沒見過豬跑的,也好意思來笑我這吃上過豬肉的嗎?」我反問道。
他沉沉笑了一聲,展開扇子看著我,慢悠悠地說:「我為何不娶妻,別人不知道,魚兒,你還不知道?」
我連忙擺擺手,「可別賴我,我早勸過你,死了這條心。
」
「你一心要嫁玄長君的時候,我也曾勸你死心,你聽了嗎?」
「你老往我身上扯什麼?」我有些讓他氣笑了,索性坐在他身邊,轉過身去看著他。
「為何不能扯?」他也笑,理直氣壯地反問我,「莫非我同你的長君比不得嗎?」
「不是比得比不得,是你同他比什麼呢?」我緩了緩,又說,「長君是我少年執念,既然試過,不成,不成便罷了。你與我……算知遇之恩。」
「知遇之恩。」他輕聲重復,像在發笑,「魚大人,您是否忘了,當年我為何舉薦您入朝?」
我沒有忘。
他舉薦我,正如我給魏梨貫魚姓。
當年他就說過,人人都說,要他娶名門貴女,他不喜歡。
名門貴女有什麼稀罕,自己捧出個喜歡的就是了。
他說他入朝為官,是為三妻四妾,其實不是,他說了謊。
他從未想過要三妻四妾,而是跟我一樣,盼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搖搖頭,「可是楚大人,當年我也說得明白,我喜歡長君。」
他問我:「如今還喜歡嗎?」
「如今雖不喜歡……」
「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來那麼多雖然?」他半道截住我的話頭,「你不喜歡我,怎麼就從來沒有過前因后果,雖然但是?」
我幾時說了不喜歡他呢?
心中一急,口不擇言,這話差點脫口而出,不知是中了什麼邪。
我頓了頓,平撫下來,又說:「楚大人,您聽清楚,我是嫁過人的。」
他看了我半天,卻只說了四個字。
「再嫁何妨?」
「我是七出休去,可不一樣。」
「七出嘛,是哪七條?」
「《大戴禮記》有所記,婦有七去: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竊盜去。」
「都是拿筆桿子的人,魚兒,這樣的條條框框,我片刻便能給你編出千百條來。
」他看著我,折扇在他指尖轉了個圈,穩穩停住,「禮說婦有千去百去,可我有一條不去。」
我靜靜聽,只聽到一句。
「唯你不去。」
我更不說話了,只覺得口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顧不上細細品,咕咚咕咚,卻還覺得燥。
伸手去倒第二杯,卻被他直接按住了手腕,我不禁抬起頭來與他對視。
「小魚兒,你是矜貴嬌蠻,我也是尊榮顯達,誰的臉面不是臉面?」他輕輕一笑,對我說,「這事,今天不是頭一次跟你提,但卻是最后一遭了。你若不應,魚兒,往后你我朝堂之下,不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