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以來,他很少踏足。
為了迎接秦儉的到來,他親自去布置。
院里移植了桂樹,從前武定府周家,儉儉住的地方就有一顆。
整個府邸都要煥然一新,尤其是儉儉的院子,廳堂匾額上的「雨燕」二字,是他親手所寫。
思為雙飛燕,銜泥巢君屋。
房間的柜子和書架用的是楠木,床和桌椅是寶塔紋櫸木。
窗花剪紙,燭臺香爐,還有整套的刺繡工具……每一樣都是他細細挑選。
周彥想,還是委屈了他的儉儉。
儉儉的房間,更應該用沉香木做房梁,金絲楠木做家具,金銀裝飾窗花,珍珠做門簾……
知道儉儉要來,楚楚仿佛比他還要高興,跟著下人們一起打掃,一遍又一遍的問他:「大人,儉儉真的要來了嗎,我與她多年未見,不知她如今是何模樣。」
她神情那樣歡喜又緊張。
周彥的目光柔軟下來:「儉儉她,與從前無異。」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她一直都是那個樣子,最好的秦儉。」
最好的秦儉。
大概連他自己也沒發現,只要提起儉儉,他身上那股凌厲氣息會慢慢消散。
他的眼神會柔軟下來,連清冷的聲音也染了幾分暖意。
楚楚怔怔的看著他。
秦儉的命怎麼那麼好呢?
她從前也是喚周彥一聲「阿彥哥哥」的,那時周彥待她比待秦儉還要好。
甚至母親說過日后要與周家結親,把她嫁給周彥。
她比秦儉還要更早認識周彥,那時她才五歲,明明青梅竹馬的是他們才對。
可這三年,她每次見周彥,都見他行色匆匆,周身散發著冷意。
她連一聲「阿彥哥哥」
也不敢叫。
周彥不再是記憶中的模樣,她知道他殺人時的狠戾,姜春的血曾濺在她的臉上。
可他提起秦儉的時候,臉上那一抹笑,仿佛又變成了從前武定府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楚楚是這樣嫉妒秦儉。
秦儉那種木頭疙瘩有什麼好呢,她想,興許她也可以在周彥心中有一席之地的。
是的,如果沒有當年那場變故,興許她會同他喜結連理。
儉儉來的時候,原來冷漠無情如周彥,也會緊張的紅了耳朵。
在外尚能自持,回到房間,便迫不及待的將她拉入懷里,緊緊相擁,如至寶一般。
周彥看著秦儉,恍惚覺得像是做夢一般。
三年而已,他的儉儉站在面前,眉眼如新月彎彎,眸子漆黑烏亮,笑容羞澀含蓄,美的不可方物。
他只感覺呼吸一滯,手摸上秦儉的臉,長久以來空蕩蕩的心,突然被什麼東西填滿了。
踏實、歡喜,像是漂泊風雨之中的船,此刻終于靠了岸。
秦儉是那麼的美好,令他眼眶濕熱,感受到了歲月的平靜。
時光流淌,他只愿永遠留在此刻,與秦儉相擁。
儉儉說她是二十歲的老姑娘了。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給他。
周彥心里泛起的喜悅與滿足,快要將他淹沒。
可是還不行啊,他說:「還不是時候,儉儉,再等等。」
快了,等他完成皇帝交托的任務,殺了廣陵王。
介時他便可以功成名就。
儉儉,再等等,等我以阿彥哥哥的身份,堂堂正正的娶你過門。
追殺廣陵王,比想象中的難。
他都已經逃到了封地,埋伏重重。
錦衣夜行,死傷無數。
終于在一個雨夜,成功的殺了他。
只是廣陵王臨死前,擺了他一道,使他身中毒鏢。
他還笑道:「本王真是做夢也沒想到,會死在閹人手里,一個太監,爬的再高,終究是沒根的,權利再大也是皇權下的一條狗罷了。」
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才知秦儉已經離開。
是了,他走的時候儉儉還在生氣。
因她執意要與他圓房。
周彥苦笑。
儉儉,始終還是一個小孩子。
她如何懂得他從一個完好無缺的男人變成一個廢人的痛苦。
身體上的痛苦,精神上的痛苦,以及不敢面對心愛之人的痛苦。
儉儉不會嫌棄他。
可他嫌棄。
那樣美好干凈的秦儉,委身給他這樣殘缺不堪的閹人。
他只是還沒準備好而已。
她突然提出圓房,令他措手不及。
周彥沒有去找她。
他在治傷,治好之后,已經是西廠的廠督大人了。
去找秦儉之前,蕭瑾瑜好心的給他提了個醒——
「皇后說秦儉之所以離開,是因為你有了別的女人,話說這小秦儉也忒霸道了些,著實該冷落一下給她點教訓。」
周彥皺眉,去見了皇后。
接著是一番震怒與殺意。
那日他握著劍,拎著賀楚楚從房間出來,冷笑道:「我念你是一介女流,又與儉儉關系交好,當年你父親貪贓禍及周家,我想著你也是年幼無知,因家遭罪,竟是我錯了,你們賀家沒一個好東西,都該死。」
楚楚直接嚇懵了,跪在他腳下,淚流滿面,臉色慘白:「大人,別殺我,是我錯了,我一時糊涂,竟想取代秦儉陪在你身邊,我錯了,再也不敢了。
」
她說著,毫無尊嚴的去抱他的腿:「別殺我,我可以跟儉儉解釋,我做什麼都可以……」
周彥厭惡至極,一腳踢開了她。
去接秦儉的路上,想了很多。
有心疼,也有郁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