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伸手將我的手悄悄握住,我才知曉,他看著這樣冷淡的一個人,原手心也是熱的。
衣袖寬大,我們離得又這樣近,即便手緊緊握在一起,約誰也看不出來吧?
我莫名有些做賊心虛,眼睛四處亂飄,終究還是定在了他的側顏上。
嗯!他也紅了臉啊!
其實那日我什麼也沒買,將那銀子捏在手里,看見什麼都要問一問,可總沒舍得拿出來。
直到歸了家,我將那銀子遞給他。
「拿回去給老太太,讓她也高興高興。」
畢竟她一個人拉扯晏溫長大,多的是不易。
沒有誰比她更期盼著晏溫有出息。
「逛了一日,為何什麼也不買?」
「晏溫,我今日開心極了,比買了東西還開心,現下我的開心已然將心里填得滿滿當當,再不用什麼來裝了。」
我搖著他的手,原來我們已經變得這樣親密。
31
我終是讓他將那銀子拿了回去,可他第二日下了值又送了回來。
「祖母說了,我日后的俸祿都給你,要攢著還是花用全隨你。」
此時我阿爹也在,他便留晏溫喝了一頓酒,直將晏溫喝得面紅耳赤才肯罷休。
「我家阿時的眼光確實是極好的。」
我咧著嘴巴笑,阿爹不是夸我,是夸晏溫呢!
阿爹夸他,比夸我更讓我開心。
我心底熨帖,并不是為了他將俸祿銀子給我,是因為他心里原真的是有我的。
阿爹平日對著我甚少有嚴肅的時候,可這夜他喝了一場酒,坐在榻上,將手里的一根樸素的銀簪看了又看,看完又取來布巾反復地擦拭。
他不論走到哪里,都將這根銀簪帶在懷里。
銀簪的樣式極簡單,簪頭一朵云,我阿娘的名字里就有個「云」字。
這根簪子是我阿娘的,她什麼也沒留給我,卻將這根簪子給了阿爹。
我不知道她這是慈悲還是狠心,既走了,一點念想都不該留給阿爹的。
「阿時,子期是個好孩子,你阿娘泉下有知,也該放心了,你去睡吧!阿爹要同你阿娘說會兒話。」
那夜阿爹房里的燈一夜未熄,第二日我觀阿爹,雖有些疲憊,精神卻是極好的。
我想知道,他對著一個死了的人說了些什麼,對著一個死了的人,又能說些什麼?
阿爹到底為何會這樣無怨無悔地愛著一個人?
那時我還年幼,自以為是地以為愛情不就該是每日甜甜蜜蜜的一處待著?在柴米油鹽中消磨時光,相伴到老嗎?
后來待我長大,我便懂了阿爹,懂了阿娘。
原愛情,是一場只有一個人的修行,有人累了便半途而廢,有人拼命也要走到終點。
待終于到了終點,你愛的那人或還在,或半路改道而行,或只余下你一人。
可即是修行,便無所謂得失成敗。
總之,愛過就夠了。
不說無怨無悔,若真有,時間總會磨平所有。
我問阿爹愛情是什麼樣的呢?
阿爹說你怎樣愛著,便是怎樣的愛情,旁人說的,和你的總不一樣。
是都不一樣,可有一點卻總是相同的。
我們愛過的,或者正在愛著的那人,是誰也代替不了的,不可或缺的,他讓我們嘗遍人世快慰悲苦,只為著回憶不那麼單薄。
沒有晏溫的那許多年里,我便用那些回憶將自己包裹著。
我知曉的,他同我愛著他一樣愛著我。
我們不是不愛,只是太愛了。
32
年少的時光似被風輕易吹散的一場夢,我同他成了婚。
他雇人將院里的墻打通,我家同他家,就真的成了一家。
我那日就穿過那道門嫁給了他。
他掀開蓋頭,癡癡將我望著。
「嘿,終叫我如愿以償了。」
我記得我說的是這句吧?他笑著搖搖頭,有些無可奈何。
我終是比他臉皮厚些的,深覺這許多年自己不易。
上躥下跳似只為著等這一日,等他娶我的一日。
我伸手輕撫他的眉梢眼角,看他琉璃般的眸子染上了水汽,看他紅了的耳尖,看他上下滾動的喉結。
約都是第一次,那夜只能用狼狽不堪形容。
第二日待我睜眼時,晏溫已沒了蹤影,枕頭邊放著他寫給我的婚書。ΫƵ
本該是下聘時就該給的,他卻非留到今日。
「長風萬里,吾心中獨你。」
我將那婚書看了又看,貼在胸口傻笑。
這是哪門子的婚書?
淺喜似蒼狗,深愛如長風。
我都懂。
婚后同婚前似并無不同,只我對他的喜愛,更肆無忌憚了些。
因為名正言順,我想如何待他,便如何待他。
下雨時我便撐著傘在巷口等他,雨水滴滴答答,路上沒什麼人,若不是為著生計奔波,誰愿意在瓢潑大雨的日子出門呢?
可不知為何我心中卻藏著無數的歡喜,為著等一人,為著很快就能見到他。
阿爹同我說,傳出我同晏溫成婚的消息后,京中多少姑娘連門都不愿意出在家偷摸流淚呢!
他在朝中本就人緣不好,如今因著晏溫成了他的女婿,便更加雪上加霜了。
阿爹說這話時隱隱有些得意。
我也很得意,竟能嫁晏溫這樣的人。
京城的雨總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噼里啪啦打在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