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芝風流,名動京城,說的便是他。
阿爹說了,他有經國治事之才,待殿試完了,考個狀元探花輕而易舉。
我盼著他很好很好,可他卻太好了。
那夜我腹痛難忍,第一次來了葵水。
第二日不舒服,我躺了一日,浮光不見我,便跑來我家看。
聽說我來了葵水,便又跑回去尋烏媽媽。
天黑前烏媽媽端了一碗紅糖雞蛋給我吃,看我的模樣,忍不住又摸了摸我的發頂。
「沒娘的女孩兒,苦得很。」
我本忍著的淚,卻又不由自主地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我阿娘為了那昏君舍了我,她陪著那昏君去死了,卻從未想過我該如何活。
或許她是知道的吧?知道阿爹對她一心一意,既她求了,阿爹定然會待我如己出,她拿捏著阿爹的真心,又從來不屑一顧。
我阿娘那樣壞,可我阿爹卻只喜歡她。
我想情愛真是個害人的東西,一旦沾染了,連自己是誰都要忘了。
可如今的我,竟然也要喜歡一個人了。
烏媽媽看我哭了,哄了許久也不見好,便將我攬進懷里。
懷抱不夠寬廣,卻異常溫暖。
阿娘死時我剛記事,已不記得她的模樣了。
一轉眼已經這許多年了,我都長大了。
21
因著我肚子疼,阿爹請了大夫,大夫開了藥方,說我宮寒,待葵水完了,需好好喝藥調理身子。
阿爹弓著腰在屋檐下架了小爐子熬藥,藥氣散開,滿院子的苦味兒。
我拿了張小板凳挨著他坐著。
「我家阿時長大了。」
阿爹拿著撲扇慢悠悠扇火,天已經黑透了,星子亮閃閃掛在天邊。
「阿爹,你為何就這般喜歡我阿娘?喜歡她這般累,你換個人喜歡不成嗎?」
我仰頭望著天,都說人死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我阿娘定然是離我們最遠的那顆,因為她總是能輕易舍棄我同阿爹。
「阿爹那年中了探花,你外翁帶著一群家丁榜下捉婿,將我綁去了家里,你阿娘那年剛滿十六,俏生生地立在院里,手里拿著個圓滾滾的繡球拋到我手里。
你外公是個武將,你阿娘自幼跟著他習武,手勁兒大得很,阿爹被那繡球砸了個趔趄。
你阿娘嫌棄得很,脆生生地笑了,她生得極美,笑時若驕陽般耀眼,誰能不喜?
只最后她見了那人一面,執意要進宮。她愛那人,我愛她,我們都沒錯,既都沒錯也就不覺得累。
阿爹如今有你,日子過得滿足,再不想換個人去喜歡了。」
阿爹愛笑,笑時眼睛便是彎彎月牙般。
「嗯!我有阿爹也就夠了。」
我將腦袋靠在阿爹的肩頭,阿爹伸手幫我拽了拽肩頭披著的衣服。
「胡說,你才多大年紀?怎得有阿爹就夠了?你得尋個喜歡你的人嫁了,好生過日子,阿爹還等著幫你抱孩兒呢!」
「阿爹,我生得像誰?」
聽聞我阿娘同那昏君皆是姝色無雙,怎我就這般平常呢?
「像那人的很,可不知為何,養著養著,倒越發像阿爹了。」
「像阿爹才好呢!」
我輕聲嘟囔,像我阿爹便豁達大度,拿得起放得下。
「不要怨你阿娘,她心里最愛你,只那人壞事做盡,死時無人相陪,你阿娘不忍……」
阿爹不說了,我便長長久久地望著天上的星子。
那人還在世時,世上的惡事都做遍了。
晏家遭遇橫禍,聽說只因他瞧上了晏溫的阿娘,要強納入宮,晏溫他阿爹不允,他便將晏家人都殺了。
那樣狠毒的一個人,我阿娘到底喜歡他什麼呢?
我不懂。
第二日我剛喝完藥,舌頭都麻了,晏溫卻來了。
只他一個,沒帶浮光,手里提著個紙包。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已滿了十六,臉頰的肉慢慢褪去,若是穿上一件白袍,越發顯得唇紅齒白,風姿綽約了。
這是我意識到喜歡他以后第一次見他,為了表現得同往日無異,便挑眉看他。
他將紙包放在桌上,抬頭看我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去。
「我買了紅糖,你平日里沖水喝,日后洗衣做飯,記得將水燒熱了,莫要從井里打上來就用……」
說不下去了,他紅著臉又一陣風一樣出去了。
待他走了,我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莫非是知曉我來葵水肚子疼了?誰告訴他的呀?
我摸摸滾燙的臉頰,紅糖這般貴,他哪來的錢買的?
22
你若喜歡一個人,便不由自主想對他好。
他同旁人不一樣,便總容易對他偏愛些。
他愛吃我做的綠豆糕,所以每每他來,桌上總擺著綠豆糕,他喜歡我打的方勝樣的絡子,沒隔一段時日我便打一個新的給他。
鄉試放榜時,他一個人默默站在遠處,我拉著浮光擠擠挨挨站在第一排,就是為了尋他的名字。
他是榜首,是個舉人了,我比他還高興。
魏同也在榜上,四九和我們一處擠著,魏同抱著胳膊不可一世地立在離晏溫不遠處。
魏同想接近晏溫又不敢,約是這幾年他家里管得嚴了,他并不常來,可只要來,總會帶許多吃食用物同無數抱怨。
我沒什麼東西能給他,只將他安慰了又安慰。
他只比晏溫小三個月,聽說他阿娘已經給他物色未婚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