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很久，他才后知后覺發現我沒有跟上去。

可等到他回過頭急匆匆地去找時，我早已不在原地了。

7

我辛葚雖然從小沒有感受過愛，但我也知道在愛里長大的小孩是什麼樣的。

一個人被孤零零地落在身后時，我突然覺得很失落很沮喪，我以為顧閱川會是我的歸宿，卻沒想到他的愛也是分出去的，或許我強插進去反倒是我的不對。

于是我選擇縮回自己的龜殼里。

最后一刻，我仍然極其留戀地看了一眼顧閱川。

哪怕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并不是為了我綻放的。

恰好我回去時，頭兒帶著戲班要下江南，說是那邊有一個富商包了一整月，要我們戲班去敲鑼打鼓加唱戲。

頭兒說：“只要這樣賺上一筆，下輩子就算是有著落啦。”

于是我跟著他們走了，頭也不回。

其實我真該多謝顧閱川的，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不會陰差陽錯地進了戲班，也不會在之后的日子里發現，原來我竟是如此地喜愛這一行。

喜歡濃妝艷抹地上臺，喜歡嗓音一亮就有人為我嘩然，喜歡臺下無數人慕名而來時眼里專注而又欣賞的目光。

更喜歡在臺上大放異彩的我自己。

我才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用這樣風光無兩的姿態活著，也可以擁有選擇的資格。

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鋪天蓋地奔向我，只除了我心房里空落落的那一角。

我不得不承認，即使離京數年，我的心里依然記掛著顧閱川。

正好戲班子在江南也已經整改得比較好，頭兒近期找我商量起要回京的事情，我沒猶豫多久就同意了。

一來京城確實有更好的發展，二來……我也懷著私心。

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一眼。

那是在江南的最后一次登臺演出，我的角色是愛而不得的富家女子，最后淪落到為愛殉情。

然而甫一登場，我便分了心。

只因為臺前烏壓壓的人群中，竟然混了一雙我既熟悉又陌生的眸子。

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眉眼平靜到毫無波瀾，但是卻深沉得讓我不敢喘息。

所幸登臺數年，我早就不會為了這片刻的分心而打亂正常的節奏。

最后，我依然憑借出色的演出贏得了滿堂彩。

只是最后，我所扮演的那個富家女殉情而死時，最后一眼，我遙遙地看向了顧閱川，看向了我實實在在的心上人。

下臺后，我坐在銅鏡前卸妝。

小廝過來告訴我，有人想見我一面，我的手依然控制不住地抖了下。

沒等我同意，那人便負手出現在門口。

他的身量一如從前那般清冷矜貴，一別經年，我卻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倚靠別人才能笑出來的小丫頭了。

“顧閱川，好久不見。”

我率先開口。

他勾著嘴角，意味不明：“阿葚，讓我好找。”

顧閱川目光灼灼。

我不自然地撇開臉，動作緩慢而僵硬地去卸頭上的珠釵，可剛一抬手，便被人伸手摁了下去。

顧閱川慢條斯理地站在我身后，然后對著銅鏡一一地替我卸去那些繁重的發簪。

“這些年，一直在做這個？”

他嗓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悅耳，落入耳中也依然撩人。

我深吸一口氣，低頭走神。

“嗯，你呢，成家了嗎？”

我還是迫切地想知道這個答案，哪怕心里酸得掉渣。

顧閱川輕笑了一下，透過銅鏡和我對視：“想知道？”

我心口一緊，口是心非地否認：“也沒那麼想知道。”

顧閱川手上的動作利落，珠釵的重量一一減輕。

最后我起身，努力保持平靜地面向他：“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要換衣服回家了。”

顧閱川長身玉立地站在一邊，低頭看向我：“自然是有事的，我等你換完衣服。”

我無聲地看了他一會，然后便抬腳往里間走，剛走了沒兩步，手腕卻突然被顧閱川拉住。

他在我耳邊曖昧不清地留下了一句：“阿葚今天的戲很驚艷，不愧是身在江南也能名動京城的美旦，扮相更是一絕。”

我心里經年留存的那些干柴，突然像碰了火星一樣，倏然冒出齊天大火，轟轟烈烈地將我吞噬殆盡。

8

我落荒而逃地進了里間。

換好衣服出來時，顧閱川竟然還倚在門邊，真的沒走。

我急促地瞥了他一眼，心跳亂了拍子。

“你……”

我話還沒說完，顧閱川便站到我身邊，語氣輕柔：“這回我跟你走。”

“……”

我弄不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麼。

但是若站在這里拉著他細究，又實在是沒有半點長進。

于是我轉身一言不發地向門外走，顧閱川果然閑庭信步地跟著。

我剛走出門口，便被一人堵住。

“辛小姐，今日陳某能有幸請你游湖嗎？夜景可謂極好，用來配佳人再好不過。”

陳子安竟然在這個時候冒出來了。

我一個不備，愣愣地頓住腳：“你怎麼來了？”

陳子安挑眉：“那不然？再不來你都要去京城了，我想見你一面還不是難如登天，不如今晚就把我們的事定下來如何？”

我心頭一跳，余光下意識去找顧閱川，卻見他只是眸光平靜地打量著陳子安，絲毫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