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無情也好,自私也罷,聶家數代子弟悉數埋骨北疆,只余我一人對著那茫茫草原,我不愿意將來我的兒女繼續背負平復匈奴的宿命,終日活得戰戰兢兢、疲累不堪,若我此生有幸結束戰事,自然是好,若我身死,那聶家人的命運就此在這里結束。」聶寒山淡淡地說道,帶著薄繭的手指細細地摩挲著我的手背。
我頓了一下:「王爺既然不打算娶妻,那太后娘娘指婚時,又為何不拒絕?」
「不能拒絕。」
「為何?」我忍不住問道。
「因為平復匈奴,我需要她的支持。」聶寒山低眸看了我一眼,答道,「陛下其實并不愿意看到鎮北軍坐大,對他而言,匈奴對鎮北軍而言同樣是牽制。」
功高震主于皇權自古都難解。
話說到這里,已經足夠,再接著說下去,太過于敏感。
我安靜了下來,盯著床上的紗幔慢慢地消化著這個消息,聶寒山也不急,靜靜地陪著我。
一直到門外琥珀詢問是否擺飯。
我答了一聲,撐起身子,臨下床時,突然問了一句:「那柳姨娘,王爺現在又準備作何打算?」
「這些年她也已經賺夠了不少銀錢,再過兩年,等京城的風平了,我會在北疆替她選一戶好人家,讓她安閑幸福一生就是了。」聶寒山扶了我一把,大手下滑,跟著握住。
「微微,以前對不起,但我們還有很久。」
我心底明白他的意思,卻是不想應答,只是垂了臉,笑了笑。
飯畢后,聶寒山留宿正院。
琥珀借著服侍我洗浴的機會,小心地問道:「小姐,這是?」
我搖了搖頭:「派人往家中傳信,我明兒個回去一趟。
」
「是。」
晚上,我能感覺他的意動,但到底他還是遵守了對我的承諾,在我說愿意之前,克制住了沖動。
只是到底我睡得不好。
15
雖說北疆戰事已了,但到底還有許多后續需要處理,連帶著還有不少府邸宴請,聶寒山也不得多少空閑,第二日早早地便出門去了。
琥珀遣人備好馬車,我們正準備往家中去,便見何大監帶著馬車立在了府門前。
「王妃娘娘,太后娘娘有請。」
琥珀訝異,對著我眨了眨眼。
我擺了擺手,笑道:「這從北疆回來,也是有些日子沒見太后娘娘了,也當拜見一番,琥珀過來扶我一把。」
「是。」
琥珀立時過來,扶 著我換了車。
馬車朝著宮門內駛去,何大監領著我沿著那條熟悉的路到了慈寧宮。
門口太后娘娘最得力的宮婢素瑾恭候在一旁,領著一眾小宮婢朝著我行禮,「奴婢素瑾拜見鎮北王王妃。」
我訝異,面上卻不露分毫,反而笑道:「素瑾姑姑快請起,有什麼事嗎?何至于勞煩姑姑興師動眾?」
素瑾堅持福完一禮后,站直了身子,對著我露出了個和藹的笑。
她與太后娘娘的關系便如同琥珀同我的關系一般,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
且素瑾為了太后娘娘終生未嫁,在宮中地位自不一般。
「也沒什麼事,只是奴婢從何大監嘴里聽聞了王妃娘娘在渾陽城的壯舉,心中敬佩,有感罷了。」
「素瑾姑姑客氣,比不得上陣殺敵的將士,我不過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罷了。」我客氣了句。
「王妃娘娘不必妄自菲薄。」素瑾嘴角揚起了熟練的弧度,抬手往里讓,「請,太后娘娘今兒個還特意親自下廚做了您最愛吃的山藥棗泥糕。
」
「那我可真是有口福了。」
我笑了笑,斂了斂眉,望著前方那華麗的宮宇只覺得心臟被緊緊攥住,像是要走進嗜血的猛獸口中一般。
琥珀直接在殿外便被攔住了,她擔憂地看了一眼我。
旁邊有膽子大的小宮婢笑著喚道:「這位是琥珀姐姐吧,和我們來吧,到偏殿里吃果子去。」
「去吧。」見我發了話,琥珀這才去了。
素瑾替我掀開了水晶門簾,引著我走了進去。
殿內,風韻猶存的太后娘娘穿著一身柔軟的白色家常便裝倚靠在軟榻上。
其下現如今已長大成人的橫陽小公主和當今太子正端坐于下,言笑晏晏地陪著閑聊。
見我進來,肉眼可見地,太后娘娘的眼前便是一亮,撐著身子便坐了起來。
「如微,如微,快過來!快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我連忙快走了幾步,微福一禮后,乖巧地立在了太后娘娘跟前。
「看看這些日子瘦了不少。」太后娘娘親切地握住了我的手,輕輕拍著,眼神里滿是憐惜,「渾陽城內的兵亂怕是嚇壞了吧。」
「是有些被嚇到了,是如微不好,勞您費心特意派何大監想接如微回來,只是當時情況緊急……」我低下了頭,恰如其分地露出了個乖巧的表情。
「哀家明白!」她笑了起來,看向我的眼神越發地慈愛,「哀家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事實證明,哀家沒有看錯人,把寒山交到你手里,我也算是對寒山的父母有所交代了。」
「太后娘娘謬贊,王爺英明神武,是如微高攀才是,您這麼說,著實讓如微惶恐。」
眼前這個女人可不是普通人,能從宮中一眾才貌、心計皆全的美人中殺出來的怎麼會有善類呢?即便她是聶寒山的姑母,我每次見她也總有種莫名的忌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