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門開了。
然后,疏朗天光透進來。
我下意識低頭。
裴雪重捏起我的下巴,輕聲道:「殿下用些水吧。」
我別開眼睛:「燕燃呢?」
他放下手。
下一刻,冰冷的青瓷茶盞貼上我的唇,力道不容拒絕。
裴雪重淡聲重復:「殿下用些水吧。」
我閉眼,松開緊咬的齒關。
那只貼著唇的茶盞緩緩傾斜,溫涼的茶水入喉,是我從前最喜歡的雨前白芽。
太久沒進水,這會喝得急了,我偏頭嗆咳起來。
「啪。」
那只青瓷盞被打偏,摔落在地。
茶水潑了裴雪重滿袖。
碎瓷飛濺,有一片落在裴雪重眼尾。
一滴血從傷口上凝出,順著臉頰滑落。🗶ʟ
我呼吸一滯。
就像是……生了靈智的白玉神像,垂眼間,落下血淚。
我執著地問:「燕燃呢?」
裴雪重突然很輕地闔了一瞬眼。
再睜眼時,神色如常。
「法不阿貴,繩不繞曲。」
「大理寺秉公辦案,只是例行詢問,他死不了。」
燕燃沒事,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你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那要看殿下的意思。」
裴雪重輕聲道:
「不知殿下是愿意做明堂上的裴府主母,還是關在暗室的寵妾?」
我瞳孔緊縮:「裴雪重!」
世人盛贊的端方君子,為愛欲紅了眼。
「蕭玥。」
他打破了禮法,也不再恪守尊卑。
第一次在我面前叫出我的名字,而不是殿下。
「是你先招惹我的。」
裴雪重驟然頓住了話音,我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既把我扯落這十丈軟紅塵——
便與我愛欲交纏,至死方休。
冰冷的機械音重復著。
【系統提醒,攻略倒計時:七天。】
世人眼中永遠清冷矜貴,不可褻瀆的裴家公子。
任癡人如何苦求,兀自云臺高坐。
此刻——
卻變回了凡夫俗子,求而不得,狼狽不堪。
腰間玉帶鉤,驀然松落。
裴雪重將我一把推在書案上,筆墨紙硯落了滿地。
「裴雪重,你干什麼?!」
「以下犯上。」
在他開口的間隙,我一狠心,將一直藏在袖中的匕首抵在了他頸上。
「放開!」
裴雪重低頭看著我,力道分毫不減。
我一狠心,手中用力。
刀鋒劃開皮肉,溫熱的血順流了我一手。
我啞聲重復:「放開!」
他輕聲道:「不放。」
話音未落,他一傾身,徑自往匕首上撞。
匕首割得更深,血流如注。
裴雪重瘋了!
我瞳孔緊縮,卻聽面前這人笑道——
「殿下曾和臣說『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這話,可還算數?」
他的語氣那麼輕柔,可話里話外的意思,卻近乎瘋魔。
「死在你手上,再好不過了。」
「只是——」
「蕭玥,你會記得我嗎?」
當啷。
匕首落地,我控制不住地顫抖。
「裴雪重,你到底想——」
話音驀然被他打斷。
「我求殿下垂青。」
血色殷殷,他的眼神卻清寂又溫柔。
【系統提醒,攻略倒計時:七天。】
我蜷了蜷手指,突然一抬手環住了他的脖頸。
只活……七日也好。
「如你所愿,裴雪重。」
鶴壽千歲,以極其游。
蜉蝣朝生暮死,而盡其樂。
裴雪重,那便同我,做這十丈軟紅塵里打滾的兩只蜉蝣吧。
17
攻略倒計時歸零那日。
夜四鼓,一道急詔召裴雪重進宮。
我慢吞吞地替他系上朝服腰帶,企圖再拖延一點時間。
面前這個人,真是怎麼都看不夠。
可惜以后再也看不見了。
「怎麼這樣可憐地看著我?」
裴雪重俯身在我眼尾落下一個吻,輕笑。
「我今日會向皇上請旨賜婚。
」
「再睡一會罷,阿玥。」
我低低唔了聲,「城北那家鋪子的桂花糕做得好——」
裴雪重眼中笑意淺淡:「我曉得。」
我滿意頷首,又補充:「要捏成小兔子的!」
小兔子形狀的桂花糕?
他眉頭微挑,卻還是應聲:「好。」
裴雪重替我掖好被角,復又吹滅了案上燃起的明燭。
將要掩上門時,我驀然喊:「裴雪重!」
他一怔,我已經跳下了床,撞進了他懷里。
「突然很想抱一下你。」
不等他開口,我搶白道。
他很輕地笑了一下,摸了摸我的頭。
裴雪重一走,我從暗格里摸出白玉佩和早就寫好的信,放在了他枕邊。
想了想,又將白玉佩系回到了腰上。
做完這一切,我輕輕掩上了門。
……
護國寺。
我坐在初見裴雪重的那片竹林中,等著最后時刻的到來。×ᒐ
卻驀然想起幾年前的春夜幽篁里的初見。
驚鴻一瞥,從此淪陷。
系統早就放棄了勸我,只是嘆息。
【三、二、一,嘀。】
【任務時限結束,判定失敗。】
我攥緊了白玉佩,閉上了眼睛。
一秒,兩秒。
可是想象中魂飛魄散的痛苦卻沒有到來。
如同攻略裴雪重成功那天,系統突然發出茲拉的電流聲。
【數據重新加載中……】
【系統重啟成功。】
【呃、宿主……】
我心中莫名一跳。
【查詢不到燕燃的好感度是因為——】
系統支支吾吾,好像也傻了。
【他的好感度,從始至終都是滿的。】
【任務判定成功。系統將在十分鐘內自動銷毀。】
還能這樣?
我睜大了眼睛,等等——
到了這個時辰,裴雪重應該看過那封信了!
想到那封信的內容,我麻木地閉了閉眼。
我想死。
當時只覺得今生來世,都不會再相見。
索性豁出去了,什麼都敢寫。
什麼「魚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間別離苦。」
什麼「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
還有——
「愿公子相離之后,平步金殿青云,再娶窈窕淑女,膝前兒女承歡,百年琴瑟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