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侍女擱在地上的飯，這比我曾經吃過的那些香多了。

我跪下捧起飯，拿起筷子就扒了一口，囫圇吞下去，味道就不形容了，怕你們吃不下午飯。

正要在吃第二口時，筷子突然被奪走，飯碗也被摔在了地上。

沈約的手里攥著碗的瓷片，兩眼通紅，瘋魔一般地盯著剛回來的岐王妃。

岐王妃被他鬧出的動靜嚇了一跳，有些心虛地笑：“怎麼了皇弟，皇嫂正請你的皇妃吃飯呢。”

沈約死死盯著她，一字一頓道：“飯冷，餿餿，不好吃。”

岐王妃賠笑：“怎麼會呢，你都沒嘗過，怎麼知道的？”

沈約的右手攥得太緊，瓷片割傷他的手心，血往下滴。

昨夜的燙傷沒好，又添新傷。

我想把那瓷片從他手里拿出來，他卻彎腰捏起地上的飯，徑直懟到岐王妃嘴邊，語氣執拗：“皇嫂一起吃。”

岐王妃變了臉色，身子往后縮：“皇弟別鬧。”

沈約把沾了灰的餿飯咬進嘴里，剩下的再伸過去，眼神冷硬：“一起吃。”

岐王妃終于后悔。

我從沒想過沈約會為我做到這一步。忽而就想起昨夜，喜燭光暈里，他說他會對我好的。

心口有些發酸。

岐王妃是岐王的人，任何舉動都是岐王授意。惹怒了岐王，沈約不會好過。

我嘆口氣，起身上前拉住沈約：“我們回家。”

沈約回頭看我，眼神很溫柔：“皇妃想回家？”

我微笑，點點頭。

隨后他乖乖由我拉著，離開了岐王府。

許是這次會晤對岐王妃的腸胃沖擊實在太大，她再沒召見過我。岐王這陣子也忙，沒空搭理傻弟弟。

于是我和沈約，難得過了一陣安逸自在的二人世界。

聽他們說沈約最愛吃糯米糍，我便同師傅學了，沾好多蜜豆和芝麻，沈約吃得很開心。

一次我不小心弄丟了沈約最喜歡的香囊，就親手糊了一只紙鳶哄他，他一下子就開心了。那麼丑的紙鳶，他愛不釋手。

立冬那天我本打算包餃子，好不容易把面團揉好，結果沈約趁我不注意把面團當球踢。我氣得不行，他手足無措，做了個豬鼻子給我看。

我沒忍住笑了，一口水噴在他臉上。他抹了把臉，笑得歡天喜地。

后來他帶我去酒樓搓了一頓，那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進酒樓。

有個富商把他的錢袋子綁在屁股邊，他的屁股我伸手就能夠到。

我克制了很久忍住了沒偷。

晚上，我帶著沈約爬上屋頂看星星。

很遠的那片天空下放了一小片煙火。

我看得入了迷。沈約問我喜不喜歡煙火。

我想了想，點點頭。

“喜歡的，一有煙火我就抬著頭看。煙火可真漂亮，也真遠。他們都是別人的，我沾沾光飽飽眼福，就足夠開心了。”

沈約歪著腦袋，一揮衣袖：“這沒什麼難的，小約給發妻種煙火，種一天空的煙火，都是發妻的煙火！”

我知道那是小傻子在犯傻，還是覺得很開心。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快樂那麼觸手可及。

拿到岐王給的第一個一百兩后，我留了一部分，其余都分給了雞毛巷的朋友。

寒冬將至，有了這些錢，他們起碼能撐到來年夏天。

瘸腿偶然提起，老巫醫云游回來了。

老巫醫是個半仙，疑難雜癥活人肉骨，就沒有他辦不到的。他曾經救過我的命，也許，他也可以幫助沈約。

老巫醫起初懶得答應，我給他買了幾壇最好最貴的酒，千求萬求他才松口。

幸而他說能治，開了一張稀奇古怪的藥方。多數藥材都能在藥店找到，唯獨兩味草藥一定要是新鮮采摘，藥效才最強。

給沈約治病的事不能讓沈藐知道，府中人我都信不過，于是我便每日深夜徒步爬上北山采藥，回來親自煎藥，喊醒他喂藥。

有時他嫌苦，我就裝哭。

他見我哭，便會乖乖把藥喝完，然后做豬鼻子逗我笑。

如此便是半個夜晚，往復循環七十七天。

最后一日，只需把老巫醫煉成的泥丸喂他吃下，就大功告成。

我坐在床邊，他醒來，揉揉眼睛，看向我的眼神一貫溫柔：“發妻。”

我估計他清醒之后，應該會覺得我這種妻室的存在是一種恥辱。所以我把這一聲，當做他最后一次這樣喚我。

我笑一笑，說：“沈約，我嫁給你的確是為了錢。我這人行騙慣了，滿口謊言。可是對著你，我從沒說過謊。”

他乖乖看著我，我伸手，勾住他的手指微笑：“我云佩佩這輩子，最快樂的時光是你給我的。沈約，你是我很要緊的人。”

他似乎似懂非懂，我也不求他懂。

只要他好，就好了。

我把泥丸喂進他嘴里：“吃了之后，好好睡一覺。夫君。”

最后那兩個字很輕。

他咽下的那瞬，房門被人踢開。

一個千金打扮的小姐沖進門來，一把將我推到一邊，杏眸圓瞪：“你給九哥哥喂了什麼？！”

我的腰撞上了高凳一角，疼得一時喘不上氣。

就在此時，沈約的臉色驟然慘白，雙手掐著喉嚨，像是呼吸不暢，很是痛苦。

那個女子驚怒交加：“你想殺了九哥哥！”

老巫醫沒跟我說過吃藥后會有什麼反應，我擔心沈約，沒時間和她解釋，想要立刻去找老巫醫，卻被抓住手腕，繼而被捆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