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貴妃娘娘成日成日的昏睡，一睡便是許久，不分晝夜的睡。

吃飯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甚至一整天都吃不進一粒米，喝不下一口水。

怕她睹物思人，我小心翼翼的把大皇子的撥浪鼓、虎頭鞋藏了起來。

可貴妃娘娘又瘋了似的把它們找了出來，滿臉凄然的抱著虎頭鞋痛哭流涕。

哭啊哭，直到眼淚都干了，她便看著天空發呆。

她又問了我那個問題：

「如意，宮外的天空是什麼樣子的？」

「和宮里的一樣，很藍很藍。」我回她。

她嘆了口氣：「如意，你又騙我。」

「奴婢不會騙娘娘。」

她踉蹌的抓住我的手：「宮外的孩子是不是過的很開心？」

「他們是不是都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長大？」

我哽咽的不能自已：「娘娘，宮外的孩子和宮里的孩子一樣——」

我說不下去了。

我編不下去了。

我騙不下去了。

貴妃在院中愣了許久的神，直到月色灑滿全身。

我心疼的把狐裘披在她肩上：「娘娘，夜深了，歇吧。」

她一點一點的把頭轉向我，眼中滿是疲憊。

「如意，對不起，是本宮誤了你和容將軍的婚期......」

我終于忍不住了，緊緊擁著她，一聲聲泣道：「娘娘，如意不嫁了，如意不嫁了！」

「如意要一直在宮里陪著娘娘，如意不嫁了！」

她伸手拂去我發上的霜：「本宮的如意，可真是個傻姑娘......」

22

半年后，娘娘的病情似好了許多。

她不再流淚了，而是整日笑盈盈的。

她饒有興致的讓我帶她去賞花，帶她去游湖，甚至還讓我帶她去抓野兔子。

可我哪里會抓野兔子啊？

最后我和娘娘摔的灰頭土臉，連衣裳都劃破了好幾道口子，也沒抓到野兔子。

但她卻不惱，掏出帕子替我擦了擦臉，還說我灰撲撲的，像只小老鼠。

貴妃娘娘就這樣一點一點的恢復了，變的開朗起來，仿佛大皇子的離開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

于是，我懸著的心也一點點的放下了。

這時容景捎信給我，問我娘娘如何了？

我瞧了瞧貴妃溫和的笑臉，提筆回信：

「放心，已大好了。」

23

今日剛立春，小院里的積雪也化了。

日頭很好，陽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貴妃娘娘披著狐裘正坐在院中曬暖，身旁還燃著一堆銀炭。

她盯著手中的話本子，一眨也不眨的看。

我走過去瞧，果然，又是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事。

我泡了一壺上好的茶給貴妃倒上：「娘娘，莫要看了，日光刺眼，奴婢給您講吧。」

她來了興致，語調微微上揚：「如意，這次換本宮給你講如何？」

「好啊，娘娘。」

我還是第一次聽娘娘給我講故事。

她的聲音很好聽，溫潤中帶著些沙啞，像春風拂柳一般在人的心上撓啊撓。

講啊講啊，她似是有些冷，便攏了攏身上的狐裘。

「如意，炭不熱了，你去換點新炭來。」她溫柔的對我說。

我微笑著應：「是，娘娘。」

可當我拎著上好的銀炭來尋她時，她卻神色安詳的靠在椅子上。

太陽愈發大了，院中我曾經種下的杏核也冒出了嫩綠的小芽，有一大一小兩只彩蝶正繞著娘娘翩翩飛舞。

真是個艷陽天啊。

我手中的銀炭灑了，炭渣濺落一地。

我的貴妃娘娘啊，她睡了。

再也醒不來了。

24

待貴妃娘娘發喪后，我便回了家。

阿爹、阿弟、容景正站在小院門口等我。

看著容景那張堅毅俊朗的臉，我內心不由顫動。

時隔八年了，八年了。

我終于......能嫁我的大將軍了。

在我和容景大婚那日，我阿爹擦著眼淚看著我和容景直笑，笑的很開心很開心。

他嘴角噙著笑意，一步一步向我和容景走來。

阿爹走的極慢，看得出來他極力在掩藏他那只跛了的腳。

他看著我們，語氣是說不出的欣慰：「好孩子，好孩子，阿爹一早便看好你們了......」

我忍著不讓眼淚落下，只緊緊握著容景的手，他的手是如此寬厚，如此溫暖啊。

讓我一刻也不想放開。

再也，不會放開了。

我齊眉，終于嫁到了將軍府，成了將軍夫人。

成了容景的妻。

容景他，沒有食言。

大婚當夜，我們有些害羞，面對面的坐了半天不知如何開口。

看著他那榆木疙瘩的樣子，我終是忍不住先喚了一聲：「夫君。」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像是藏滿了一整片星辰。

「夫人。」他朗聲應我。

于是話匣子一下子便打開了，積壓數十年的感情噴薄而出。

我們兩手交握，喋喋不休的分享著這些年發生的事，仿佛有說不完的話。ŷƵ

直到我們躺到榻上了，依然不舍得入睡，生怕時間不夠用似的，困到難受極了還要不停的講話......

從子時，到丑時，到寅時，再到卯時。

終于，在容景低沉清潤的聲音中，我窩在他懷中沉沉的睡著了。

真是好甜，好美的一個夢啊。

是我這八年來，睡過最甜，最美的一覺。

25

第二天醒來時，容景已不在我身邊。

我急忙問婢女容景去哪兒了？

婢女卻說敵國派十萬大軍來犯，容景已于辰時奔赴戰場！

一夜之間，我朝已連失城池數座，死傷百姓更是不計其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