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牢房另一邊的暗室,將一切盡收眼底。
誰能想到,周宣巍這顆小卒子,竟然是周家百年世家大廈傾塌的最后一根稻草。
三皇子蹲下身,溫柔地撥開了周宣巍繚亂的頭發,露出他惶恐如同小獸一般的黑眸。
他輕聲問:「你要本王如何救你呢?」
周宣巍渾身一怔。
三皇子循循善誘,輕輕擦掉他臉上的血跡,「你也該讓本王瞧見你的誠意,不是嗎?」
13
周相與周煦實在謹慎,周宣巍知道的內幕沒有多少,都是沒用的消息。
但他本人就是最有用的東西,他身上流的是周家人的血,這就是最好的呈堂供證,比所有的證據都來得有力。
大梁百姓不能越級上訴,只能逐級上訴,但從先代開始,為防止冤案,在朝廷之外設立的肺石。
只要能在肺石上站三天,便可將冤情面呈天子。
蘇遇早就將宋清和一案的證據整理了出來,只是時機為到,我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如今,縱然沒有證據,只要有讓陛下對周家發難的口子,陛下自己都會抓住。
那日我頂著烈日站在肺石上,手里捧著條陳,汗水淋漓之下,我竟然想笑。
原來要一個公道這樣難。
原來宋清和為官的時候這樣艱辛。
可是我的宋清和真的好棒啊,如此漆黑的官場,明里暗里都是刀劍,他一人提燈夜行,猶如一簇脆弱的燈火,寒風從四面八方吹涌來,它忽明忽閃,斷斷續續,卻依舊照亮了一方天地。
我身軀搖搖晃晃,不知站了多久,身后傳來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而后,是蘇遇明朗的聲音,「國子監三千學子,請陛下為恩師宋清和主持公道。
」
「請陛下為恩師主持公道!」
接著,便是那道熟悉的蒼老的聲音。
「青州……三十二縣……災民……上表……」
另外一道有力的青壯年的聲音接著蒼老悠然的聲音厲聲喊道,一字一頓,「青州三十二縣災民上表萬民書,請陛下還宋青天一個清白!」
「請陛下還宋青天一個清白!」
整齊的吶喊聲聲震寰宇,久久不散。
幾人長的素白絹布上密密麻麻是用血簽下來的名字,牽著四角布的那幾個孩子我都認識。
他們哽咽著喊我:「師娘,是宋大人拿命才換來了我們今日的活路,就算是拼了這條命,我們也要為宋大人討一個公道。」
我淚眼蒙眬地望著身后一雙雙漆黑澄澈的眼睛,烏泱泱的人群跪滿了白玉階。
「宋清和,你看,天亮了。」
14
三日期滿,太醫用參湯才吊住了我的命,陛下讓我休養兩日,他便會在朝堂上審理宋清和一案。
我等不了,多等一日,便是多一日的變故。
周丞相和周煦對狀紙上的證據嗤之以鼻。
周丞相哆哆嗦嗦出列,「陛下,這是污蔑,宋清和的案子早已定論。」
周煦也接著出列,「宋清和是嫖娼暴斃,這是那麼多人親眼看著的,誰會陷害他,刑部尚書蘇遇是他的學生,更是三皇子的黨羽,陛下這是黨爭啊!」
蘇遇站了出來,「陛下,刑部審理案件只論公正,不徇私情,周大人既然覺得這赤裸裸的證據還不夠,那便帶人犯來。」
周煦有恃無恐地哼了聲。
殿外來人稟報,說是醉春樓的小廝和老鴇從刑部大牢失蹤了。
周煦冷冷道:「蘇大人到底是不適合做官,連個小小的人犯都能弄丟。
」
蘇遇冷笑,厲聲道:「帶人犯周宣巍上殿!」
周丞相和周煦對視一眼,兩人皺眉,皆是不可置信。
周宣巍囚服鐐銬,跪地喊萬歲。
周煦咬牙,「周宣巍,你說,大理寺的人是不是對你動用私刑威逼利誘了!」
這是赤裸裸的暗示,可是聽在周宣巍的耳朵里就成了威脅。
「三皇子對臣禮遇有加,不曾動用私刑!」周宣巍疾言厲色,「陛下,宋大人的死是周丞相當晚命周煦送信給宋大人,約宋大人來醉春樓一聚,商談剿匪……」
「周宣巍!」周丞相氣得白胡子發顫。
陛下等的就是這個機會,「還等什麼!抓起來,給我好好地審!大理寺和刑部全力通緝醉春樓的老鴇和小廝,嚴查醉春樓的所有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陛下!」周丞相跪地大喊。
三皇子送上最后一擊,「陛下,這些是周家父子寫給上京商戶的信件,只要他們愿意捐款,周家保他們的孩子入軍營或是朝廷,這上面是周丞相和周大人的官印。」
「放肆!你們都放肆!」陛下操起手邊的杯盞,盛怒地砸了下去。
宋清和的案子,只是一個導火索,周氏父子進了牢里不足三個時辰,各種雪花一般的彈劾便都到了皇上跟前。
陛下這是鐵了心要收拾周家,朝堂上官員自然是聞風而動。
往日的周氏一黨為了自保皆開始攀咬周氏父子,只恨不能趕緊撇清關系。
三皇子如沐春風,心情少見地暢快起來,「誰能想到,昨日這些人還是周家最忠誠的狗。」
「上有所惡,下必從之,朝廷只有一片天,那就是天子。」我淡淡道。
15
周家父子最后的罪狀竟羅列了一百五十條之多,陛下下令即日行絞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