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煦和周宣巍不一樣,他太聰明,對付這種聰明的人,不能先發制人,只能待時而動。
宋清和死了,兵部沒有能與周煦相較的人,兵部尚書的位置按理來說非他莫屬。
可盡管如此,在吏部考核期間,周煦越發勤勉,每日早出晚歸到東西兩大兵營巡視。
甚至還帶動上京不少官員商賈為兵營募捐,給軍兵替換武器和衣物,軍營里的部將已經將周煦當作自己未來的上司了。
募捐多出來的錢,周家打著周相和周煦的名號,建立善民堂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和乞丐,免費請夫子教授他們四書五經,還在四周的郊區設置了粥棚,定期放糧。
短短一個月,周家在百姓眼中的形象完全變了,提起周相和周煦百姓便贊不絕口。
人人都說,有周相是朝廷的福,有周煦則是軍兵的幸。
三皇子帶了太醫來瞧我的傷勢。
太醫走后,三皇子留了下來與我對弈,「沈姑娘少出門,倒是不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形。」
我不經意間笑了笑,「自古,只有天子才可被萬人稱頌。」
三皇子摩挲著黑子的手一頓,一改之前的愁眉苦臉,喜笑顏開,「姑娘說得極是,不知有何高見。」
「前朝覆滅,高祖起義,打的便是紅衣小兒與鬧市吟唱梁相立,周國滅,明君出,山河安的旗號。」
我落下一子,莞爾,「大梁開國皇帝曾是大周的丞相,如今被百姓歌頌的也是我大梁的丞相與兵部侍郎,天子臥榻,豈容他人酣睡……」
不久后,上京以外的藩鎮皆出現了唱歌的紅衣小兒。
「梁失其鹿,周相問鼎,掌兵之日,禍起之時。
」
掌兵二字指的就是掌權兵部。短短十六字,周家父子算是徹底失了君心。
宮內傳言,陛下召完欽天監后,大發雷霆,整整四日稱病不朝。
太子跪在殿外給周家夫子求情,稱有人陷害,欽天監妖言惑眾。
朝堂上周氏一黨也都跪在了殿外,三皇子告訴我,東西大營的將領離營也都到了殿外給周氏父子求情。
「還不夠。」
烈火烹油、鮮花著錦……自然是要這火燒得更大一些,才能蠶食陛下最后一點忍讓。
第二日,宮城外跪滿了周家救災的災民和百姓,請求陛下下罪己詔。
忠臣在朝,陛下卻疑其忠心,這是何等昏庸。
三皇子撩開轎簾,我看了出去,周煦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大喊讓百姓離開。
「周侍郎,您是我們的青天大老爺,我們一定要請陛下給您一個公道!」
我忍不住笑了,「這是你上哪里找來的人?」
三皇子溫良低眉,「他妻子貌美,曾被周宣巍欺辱致死,他報官被打斷了一條腿,那日他本來要尋死,是宋清和不畏強權重新審案,才還了他一個公道。」
「是啊,你們周府就是我們上京的天,沒有你們的照拂我們早就餓死了,周侍郎,我們只認你!」一個伶仃孱弱的老人顫顫巍巍地喊。
「你認你媽的頭!」周煦氣得摔了官帽,「都給我離開!」
我掩唇,「這又是哪位神人,看他骨瘦如柴,倒像是真的災民。」
三皇子點點頭,「今日跪在這里的老弱病殘,一大部分都是青州的災民。」
「什麼?!」
「他們自幾日前聽說宋清和出了事,便自發從青州徒步奔波來了上京,來的都是老弱病殘,壯士青年都被留在了家里耕種。
」三皇子眼圈微紅,「昨日我問他們可怕事情泄漏被問斬,他們說來此便是起了必死的心,如果沒有宋大人,他們早就死了,只要能為宋青天平反,青州義士皆甘愿赴死。」
我鼻尖一酸,喉嚨痙攣性地抽搐。
我仰頭將眼淚逼了回去。
宋清和,你瞧見了嗎?你拿命博回來的公道、救下的百姓,如今他們也直起了腰,用螻蟻之軀拼盡全力只為給你一個公道。
他們如今不用你護了。
他們也可以護著你了。
14
事情進展到了現在這一步,也該到了收尾的時候。
而這收尾的關竅,則還是在周宣巍身上。
周宣巍雖然被關在了大理寺的牢獄中,三皇子并未對他動刑,但牢里清苦,也夠折磨這位細皮嫩肉的少爺了。
牢頭拎來上好的酒菜給周宣巍,「少爺,這是老爺專門讓我送來的,他說讓您別急,等二少爺坐上了刑部尚書的位置,就會救你出來。」
周宣巍對父親偏心早有怨言,摔了碗,「滾,我不稀罕周煦這個賤人來救我!讓他帶著他的寶貝兒子給我滾!」
一只老鼠窸窸窣窣爬來,吃了一口地上的飯菜,立即死翹翹。
周宣巍臉上的戾氣消失了個遍,驚慌地站了起來,「父親……父親他讓你來殺我的!」ÿź
牢頭拿出手里的刀,「敬酒不吃吃罰酒!偏偏在二少爺升遷的時候你犯事,老爺怎麼可能還讓你這個廢物活!」
周宣巍撕心裂肺地喊,牢頭一刀劃破了他的臉,他跌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正在此時,三皇子帶兵過來抓住了牢頭,猶如神兵天將,將周宣巍救下。
周宣巍抱住三皇子的腳,一把鼻涕一把淚,「救我殿下嗚嗚嗚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