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宋清和,不能做孤魂野鬼。
剛穿過廊廡,到停放尸體的房間,幾道急匆匆的腳步聲就貼著耳皮透了過來。
「誰讓你們來領宋清和的尸體的!」周宣巍暴跳如雷。
當日在安林縣他挨了我的巴掌受了氣,今日見我羊入虎口,自然要好好出氣。
「他是我夫君,我為何不能領。」我冷冷道。
周宣巍手背在后面,繞著我轉了一圈,眼神黏膩地在我身上,從鼻子里哼出一聲氣,「夫君?一沒拜堂二沒成親的,算哪門子的夫君。」
「陛下親自賜婚,禮部合的庚帖,如何不算夫君。」
周宣巍冷笑,「少拿陛下壓我,大梁律例,官員嫖娼,最下殺人一等,他如今可不算是朝廷的三品官了,陛下的賜婚自然也不作數。」
我等的就是他這句話,「朝廷可有革職降罪的文書下來?!」
周宣巍張了張嘴,皺起眉頭,氣急敗壞,「早晚的事!」
我涼涼地覷著他,「朝廷一日沒有頒發免職降罪的文書,宋清和一日都是朝廷正三品大員,都是你的頂頭上司!哦,我知道了,周大人這是覺得自己有個當丞相的爹,覺得宋清和死了,你就能穩穩地升遷了是嗎?畢竟,您現在都明目張膽讓你上司的夫人給您做妾了。」
此言一出,刑部不少官員都怒目以視。
宋清和一案,大家都心知肚明其中的貓膩。
如今周宣巍此舉,不光辱沒文人風骨,更是間接坐實了宋清和的死和他有關。
畢竟宋清和死了,刑部尚書的位置也就空了下來,蘇遇雖然與他同為刑部侍郎,但沒有了宋清和的舉薦,蘇遇一介寒門,怎能和他爭刑部尚書的位置。
這其中得益的,只有他周宣巍而已。
周宣巍氣急敗壞,「讓你給我做妾是抬舉你,你不過是個小小的太醫院之女,本官捏死你跟捏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當眾跪了下去。
周宣巍以為我終于怕了,得意揚揚地倨傲道:「現在知道怕了?晚了,現在想入我周家的門,可沒良妾的位置再給你了,你只配給我當下賤的暖床婢子!」
正逢此時,蘇遇扶著吏部前來考核的主考官,不知道在廊檐下站了多久。
「周大人!你住嘴!」吏部主考官氣得吹胡子瞪眼,「你簡直!有辱斯文!有辱斯文!讀書人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周宣巍臉色慘白。
我哭哭啼啼,「還望周大人給我一條生路,讓我帶著亡夫的遺體回家。」
吏部主考官一甩衣袖,憤憤然離開,走之前還不忘說:「沈家娘子,今日之事,我會悉數上報。」
周宣巍忙追了出去。
蘇遇扶著我從地上起來,在我耳邊低語:「師娘,您真的是料事如神。」
我淡淡道:「我答應你的事情做到了,你答應我的,我要看到,我能扶你上去,自然有萬種法子讓你下來。」
蘇遇和周宣巍都是刑部侍郎,大梁刑部官職,刑部尚書一人,侍郎兩人。
宋清和擺平青州的事情回京,已經接到了升任兵部尚書的調令。
無論宋清和死不死,刑部尚書的位置都會空著,蘇遇和周宣巍都死死盯著。
原本周宣巍仗著自己爹以為宋清和死了,他就穩操勝券了。
可惜,歷來官員升遷素有「品德」和「考績」兩樣,周宣巍考績上能作假,品德如今……
蘇遇恭敬道:「師娘放心,我說到做到,只要我升任刑部尚書,必然會將師父的案子劃為疑案。
」
只要宋清和的案件定為疑案,我便有時間為他翻盤,也能穩住他在民間的官聲。
可一旦定死了他是因為嫖娼而死,日后我再想翻案,便難上加難。
9
今日刑部大堂里的事情,不消半刻已經傳得人盡皆知。
其中有沒有蘇遇的推波助瀾,都不重要。
他是宋清和的學生,我原本可以用師生恩情求他幫我的忙,幫宋清和一個忙。
可這世上人情淡薄,我不敢將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良知上。
只有利益,互相捆綁的利益,才能讓人為我所用。
宋清和的棺槨被抬回了家,我來不及看,就被人掐著脖子狠狠摜在了棺材板上。
溫熱的液體糊了我滿臉,我聽見周宣巍暴怒的聲音,「既然你找死,那就去陪宋清和那個雜種一起死!」
我愉悅地笑了,真是,蠢啊。
「你敢殺我嗎?周宣巍。」我握住他的手腕,回頭用被血液浸濕的眸子笑著看向他,「一刻鐘前我才在刑部大堂和你發生了齟齬,一刻鐘后我就死在了宋府,如今是白天,你敢說你來此沒有人瞧見你嗎?你猜蘇遇有沒有派人跟著你?」
周宣巍掐著我脖子的手不斷收緊,我幾乎能聽見骨骼摩擦的聲音。
他狂妄至極,「你以為我會怕?」
「你當然不會怕了,你是周相的兒子,豪門世家出來的嫡子,在上京可謂只手遮天,你怎麼會怕呢。」我笑了笑,眼前漸漸失去焦距。
宋宣巍得意地嗤了聲,我閉上眼睛,用最后一口氣,極輕地問:「可你猜,你父親怕不怕,今日我死在這里,明日陛下就會親自為宋清和翻案,到時候你猜你爹會不會想把你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