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嗯了一聲。
我不知道該是什麼心情。寶娟和我最要好,我時常希望她是我姐姐,而不是一個下人,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穿好看的衣裳,一起上學放學玩耍,而不是我想找她玩的時候,她還要干活。
可是現在她真的是我親姐姐,還是我爹在老家的女兒,卻在我們家當著下人。
我既覺得不可思議且荒誕,又為她心疼。
我爹平時對她的態度,就完全是對一個下人的態度,甚至更嚴厲些,我以為是因為寶娟的娘死在了家里,我爹覺得不吉利。
還有寶娟的娘,她一直在找她的丈夫,一心覺得找到了我爹就能過上好日子,可是如果寶娟的娘是被我爹謀殺的,那她一直尋找的生路,當年下嫁的書生,成了她的奪命符。
寶娟看到她娘死的那一刻是什麼心情?
我怔怔地流出了眼淚來。
22.
第二日一早,我娘帶著我們三個在外公家吃了早飯,便上了馬車離開了外公家。
不過馬車沒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趟鏢局。
我們在車里等,鏢局的捕頭和娘在一邊說了幾句話,有點為難地看了我們幾眼,最后艱難地點點頭。
之后我們便回了家。
我爹看樣子正準確去接我們,看到我娘帶著我們回來,他做出大度不計較的樣子,道:「現在知道了吧,連岳父岳母都覺得你無理取鬧,出去了還不是要回來?你能去哪里,你現在只能吃我的,住你的,你爹娘再寵你,你也有哥哥嫂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我娘不理會我爹,她的態度是輕蔑和倨傲。
寶娟的臉腫了,是被人打的,我心疼地給她涂藥,她眼睛也有點腫,原本清麗的面容慘不忍睹。
「姐姐,」我看著她,「你真是我姐姐嗎?」
她摟住我,眼淚滴在我的頸窩里。
沒幾天,寶娟便被我爹趕了出去,他對下人的說法是,寶娟偷了我娘的首飾,首飾在寶娟住的房間里搜出來的。
她被趕出去那天,和她來的那天似乎隔著時空重合了。
她被下人推出了大門,跌坐在地上,隨即面無表情地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轉身慢吞吞地走了。
她身上沒有錢,走之前被搜了一遍身,我求我爹娘別趕她走,我娘轉身進了屋,我爹瞪著我:「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我從后門跑出去,看到她在抱著手臂,蹲在街角,很茫然的樣子。
我把身上存的錢全部給她,問:「姐姐,現在怎麼辦?」
她搖搖頭。
她一個正值妙齡的姑娘,不管有沒有銀錢,在外面孤身一人總是危險的。
我們倆蹲在角落,一起發愁。
我爹是鐵了心腸要把寶娟給趕走了,求他沒用,我娘心腸最軟,她平時也不苛待寶娟,這次卻不理寶娟了。
23.
我們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直跟在我娘身邊的奶娘過來,奶娘對寶娟道:「寶丫頭,夫人說如果你走投無路,就去投靠這個人。」
說著,把一個信封交給寶娟,婆子轉身走了。
信封里有一百兩銀票,還有鎮遠鏢局的地址,和一人的姓名。
寶娟咬著唇,對我說:「泱泱,替我謝謝夫人。」
「嗯,我娘心腸還是軟的,鎮遠鏢局替我娘送了很多貨物,很靠譜,鏢頭人也實誠,姐姐你先去他那里尋個差事。
等安頓下來再說。」
寶娟去了,我一個人回了家。
娘正在縫衣服。
弟弟妹妹正在院子里玩。
沒了寶娟陪我玩,我心里覺得很孤單。妹妹才 7 歲,弟弟才 3 歲,他們不會陪我玩。
一個月后,家里變了天,我爹被抓走了。
24.
那天很陰沉。
我在寫作業,娘在縫衣裳,弟弟妹妹在追追趕趕地跑著玩。
官兵把我爹押走,把我們的門封了,不準我們外出。
府里人心惶惶,大家都很害怕。
管家塞了一大錠銀子,那辦差的人才透露了點信息,說我爹的罪,我們至少會被流放,也有可能被砍頭。
我們家被官兵搜出了很多很多銀子、珠寶,一箱一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被抬了出來。
官兵們一箱一箱數著,拿著手里的賬本對著賬。
我娘臉色慘白。
我爹被押著出去,我們幾個跟著他走,直到到了門口,官兵喝退我們:「有你們見面的時候!都回去老實待著!」
我和弟弟妹妹都大叫著我爹。
我爹沒心思理我們,沖我娘道:「婉娘,去求求岳父救我!去求求岳父!」
那為首的官兵冷笑:「你岳父自身難保,還要心思救你?」
淚眼蒙眬中,我看到寶娟站在街角那里,她站在陰影處,一雙眼睛盯著我們家。
我突然想到,我爹是怎麼被發現的?
那個賬本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被人拿著,風吹過,上面清秀的字跡——赫然是寶娟的字跡。
大門被關上,我看到了寶娟漆黑死寂的眼睛。
我爹在外面看到了寶娟,大罵道:「是不是你這個吃里爬外的東西做了賬本!寶娟,你這個殺千刀的,你要被雷劈!當年你們娘倆就應該被淹死!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爹又大叫道:「我是皇上最信任的寵臣,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我要見皇上,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