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不認得燕王，更不知長姐為何篤定我勾引了對方。

白白殞命，我心中不甘。

想來正是因此，我才能死后離魂。

雪越來越大，仿若柳絮紛紛揚揚，適才走過的印記都被覆蓋，瞧不出痕跡。

我在自己的尸體邊，耳邊卻分明傳來了遠處的聲音。

那是長姐房中的動靜。

似乎是因為死了，我聽得格外清楚。

昏厥很久的她醒了，母親捏著帕子喜極而泣，慶幸她又度過了鬼門關。

她用溫柔虛弱的聲音問：“輕輕如何了？”

“別管那晦氣的丫頭了。”母親的聲音帶著怨恨，可馬上又軟了語調，“輕婉，你才醒要好好休息，無關的人不必去想。”

“可輕輕她……”

“她好著呢，過幾日你大好了，我叫她來給你磕頭。”

后面的我再沒聽見了。

只是蹲下身子，看著逐漸被大雪掩埋的尸體，斂了眉眼。

母親啊。

我已經死了。

再不能去給你最愛的女兒磕頭認錯了。𝔁ŀ

3

杜輕婉好的很快，不過幾日便恢復如常。

原本要再養些日子的，可這日燕王叫人送了帖子，約杜輕婉踏雪尋梅。

聽得燕王相邀，她便顧不得身子不適了，匆匆換了裝便去赴約。

我本不欲跟著，可杜輕婉笑逐顏開地出門時，我卻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面對燕王時，杜輕婉比往日更為嬌柔，她走在對方身邊，滿心滿眼都是鐘情欣喜。

相比她的熱情，燕王反而有些淡淡。

兩人相處竟不似外人說的那般情深似海。

“聽說前幾日你身子抱恙，眼下可大好了？”

見他關心自己，杜輕婉喜悅，“好多了，多謝王爺關懷。”她迫不及待跟燕王分享自己的情況，對方卻有些走神，片刻后問了句，“二姑娘她可還好？”

我一怔，不知他為何忽然問起我。

杜輕婉面色變得難看起來，但還是柔著聲音，“輕輕她很好，我出門時她還問我呢，我說我來見王爺，她打趣我說都快成親了還這樣粘人。”

她說這話時面色如常，若非我此刻魂飄在一旁，也會信了她的話。

燕王似乎有了些興趣，便問：“二姑娘果真還好？那便好，她素來身子弱，該多養養。”全然沒在意杜輕婉最后的那句快成親了。

杜輕婉不想談我，卻不得不附和對方。

在又一次燕王將話題引至我身上時，杜輕婉終于忍不住了。

“王爺，與您有婚約的是我，不是杜輕輕！”

她語帶不滿，顯然十分生氣。

燕王轉頭看她，眼神淡漠。

杜輕婉這才意識到自己方才僭越，囁嚅著告罪，對方略一擺手。𝓍ĺ

“你我確有婚約，可如今我有句話問你，你先回答我。”

杜輕婉急問是什麼話。

燕王看向她，眼神幽深，“當年溺水，救了我的人當真是你？”

杜輕婉面色一變，“王爺，您，您說什麼？不是我還能是誰……當年就是為了救您我才又犯了病，這事太妃是知道的，母親也和您說過。”

燕王勾了勾唇，漆黑的眼盯了她半晌，直看得對方眼神躲閃方說了句，“是，你救了我，母妃也知。”

似乎意識到他話里有話，杜輕婉還想說什麼，卻被打斷。

“王爺，陛下出宮了，正找您呢！”

4

我跟著他倆一路回了杜府。

適才燕王的隨從傳話，天子已出了朱雀門，往杜府去，召燕王隨駕，他和杜輕婉便往回趕。

回去路上兩人都很沉默，我的心思卻有些飄遠。

燕王幼時曾溺水，是杜輕婉救了他。

此事我并不知，方才竟是第一次聽說。

可我卻想到另一事。

十歲那年上巳，杜輕婉出門祓禊，我也有幸跟著去。彼時她大病初愈，母親三令五申不叫她下水，她卻不聽，后果然落水嗆住，我趕緊救了她上來，還沒理清楚頭緒，又見另一人落水，來不及多想我便又救了那人。

杜輕婉那時清醒著，另一人則昏了過去。后來母親帶人趕到，見狀以為是我將杜輕婉推入水，揚手便要打我，卻被杜輕婉攔住。她和母親耳語幾句，母親面色就緩和不少，還叫了人將我送回府。當夜更是親自來我房中，對我噓寒問暖。過了幾日便聽得宮中太妃召她和杜輕婉入宮，又賞了不少東西。彼時我貪戀她罕見的溫柔，并未細想。如今想來，她在關心我時問了不少救人的細節，末了還囑咐我不要將白日的事說出去，只怕一早便打著李代桃僵的心思。后來杜輕婉頻繁入宮，更和燕王定了婚約，傳聞燕王是對她一片鐘情，非卿不娶。

想來燕王和太妃都認杜輕婉是救命恩人，只是不知燕王聽說了什麼，方才那番表現竟像是懷疑杜輕婉似的。

若是如此，杜輕婉說我與她爭搶便也能說得通了。

杜府并非名門望族，雖是京官，父親在朝中并不受用，不過每幾日入朝，到了時辰回來。今上器重朝臣日日入閣，卻并無他的份。

他費盡心思了也想入天子眼，卻始終不得其法，后來因著杜輕婉與燕王婚約，天子方對他有了些印象。

如今杜府上下無一不想抓緊燕王這救命之草，杜輕婉更不必提，滿心滿眼都是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