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十分俊美，即使穿著粗布爛衣，也難掩天生貴氣。

臉上是非常冷漠、厭世的神情。

看到我們，女兒很高興，興奮道：「娘，你看，這就是我上次說的那個傷的很重，我接好了他身上所有筋脈的病人！」

老大夫這時出來，摸著胡子笑道：「夫人，阿明確實很有天賦，也有醫者仁心，不錯不錯。」

女兒在外取了個假名，叫文秀明，取未來光明之意。

我忙道：「多謝老先生，都是老先生教的好。」

散完步，那少年一瘸一拐進了醫館的休息室。

女兒收了自己的隨身包袱，跟著我回家。

出了門時，我轉頭瞧，那少年正看著女兒的背影出神，見我望著他，轉身走了。

64.

「娘，今天祝大人怎麼來了？還跟在我們后面不說話，很奇怪。」

我笑笑：「不知道。對了，那少年是什麼人啊？你最好和那些患者保持距離。」

女兒無所謂道：「放心，我知道，他如今已經好了，老師很快就要他離開醫館了。我已經又發現了好幾個傷者有難治的病癥……」

過了幾日，祝大人又在酒樓外等我，天色已經昏黃，他穿著青色衣衫，站在楊柳樹下，莫名讓我想起一句詩。

人約黃昏后，月上柳梢頭。

我按捺住自己有點激動的心情，掛著商業笑容過去，道：「大人。」

他臉色有點紅，道：「近來京中不太平，我順路經過這里，想著順便送你回去。」

他身后的小廝垂著頭，偷偷翻了個白眼。

我點點頭。

路人都帶著笑意，一臉滿足的奔回家。

祝大人突然道：「其實他們這樣挺幸福的，家里有人等，生活有奔頭。」

「是呀。」我道：「都是因為像大人這樣的好官，為我們這麼小老百姓撐起了一片天，能讓大家安居樂業。

」

「還是皇上英明。」

「……」

到了門口，象征性留他吃飯，他擺擺手，看著我進門后才離開。

我拍拍發紅的臉。

「娘。」

兒子的聲音。

「怎麼了?」我被嚇了一跳。ÿź

「剛剛我也準備接娘的，娘沒發現。」他盯著我道：「您和夫子走的真慢啊，我都到了半天了。」

我瞪他一眼，這臭小子在說什麼。

他有點訕訕的，對我道：「爹原來也會去接娘，還會背娘回家，娘想爹了嗎？清明節咱們就能回去祭拜爹爹了。」

想起文老二，我還是有點傷感，我用著他娘子的身體，那些好，我都能感受到。

我勉強笑了下。

兒子轉身進了屋。

65.

清明節，我們回到了清河縣，祭祀祖先，主要祭拜了文老二，一家人才趕回了京城。

剛進城門口，就看到祝大人帶著小廝在門口張望。

我心臟跳的很厲害。

原來并不會這樣啊。

哎，煩。

兒子沖我微微一笑，道：「娘，我瞧見夫子了，您和妹妹先回去，我下車和夫子說說話。」

說完，他就吩咐阿福不用停車，直接跳車下去了，阿福一甩馬鞭，馬車反而走的更快了。

我：「……」

女兒不說話，眼觀鼻鼻觀心。

回了家，休息了下，我又去鋪子里瞧瞧，沒什麼特別的，算了下賬，心滿意足。

一抬頭，就看見祝大人正瞧著我。

我驚喜的問：「你怎麼來了？」

他道：「過來吃飯。」

「哦。」

自那之后，他下了值，都來我鋪子這里吃飯，我在柜臺后算賬，算完賬，他便送我回家。

多了幾次，兒子每次都會來接我。

被人這麼緊著，心里還是很高興的。

雖然兒子更想做的是電燈泡。

8 月時，祝大人要外調南京任知府。

這是升遷。

媒婆又笑瞇瞇的踏進我家的門，捂著帕子笑的一臉春花蕩漾，把祝大人夸了個天花亂墜，仿佛外調附送說親。

「哎喲，文大娘，你可是緊俏貨啊，」媒婆一甩帕子，「真想問問你，怎麼這麼招人喜歡呢！」

「……」

「行不行，你給個準話，這祝大人啊，我看比陳大人還好些，不過你家里又有兒子女兒的，不嫁人將來直接做人婆婆、岳母，也是享福的命，這人吶，架不住命好！要我，我肯定還是選個知冷知熱的人呀。」

媒婆走之前，把一個匣子給我，道：「這是祝大人托我給你的，幸好啊，咱們不是黃花大閨女，不在乎什麼私相授受的，成了親上加親，不成啊，祝大人還是你兒子的夫子。」

66.

匣子里是一副畫，人潮如織的街頭，畫中女子閑適地坐在二樓,  撐著下巴，認真看著窗戶下的街頭。

畫卷很大，不僅是畫中女子畫的活靈活現，連那些市井繁華,  也一一刻畫,  每一處角落都是一個故事,  叫人看了格外喜歡。

那女子是我。

落款是祝大人的字。

兒子傷心的聲音傳來：「娘忘了爹了嗎？」

我看著少年清雋倔強的臉蛋,  道：「你爹會希望娘幸福的。賢兒，你說你爹可會要求我為他守節一生？」

他愣了下。

女兒進屋來，握住兒子的手，輕輕道：「哥哥，娘支持我們做自己想做的事,  我們也應該支持娘的決定。哥哥，我會陪著你。」

兒子笑容難看。

哎,  少年,  總要離開父母獨立長大啊。

傍晚時，在街上碰到了徘徊的祝大人，我道：「你怎麼想著送我那副畫？」

「我覺得你喜歡，很多時候，你都很喜歡看那樣的街頭。

」

我抿唇笑。

他也笑。

一匹馬從遠處急行而至,  他一把將我拉到里側。

我輕微掙了掙手,  他微微用力，側頭看我，神情認真道：「這位姑娘,  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垂憐我這位為你等候的路人,  允許我與你同行。」

微風襲來，他輕薄的外衫隨風飄動，他的面容在昏黃燈籠的照耀下,  愈加溫柔動人。

他眼中如星星般璀璨，讓人移不開目光。

「好。」我輕輕道。

-完-

鏡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