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躲在幕后,隱而不發。
打算等到我和庶母斗得兩敗俱傷,再出來撈好處。
只可惜我并不按常理出牌。
這些天,古板士大夫對我的批駁并不少,連著府中女眷名聲也受牽連。
庶妹平時就是扯著我的大旗獲利。
此時被牽扯下,也是狠狠掉了一波名聲。
如今跳出來,只是迫不及待想要與我談判撈些好處罷了。
庶妹謹慎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我重生的?」
我道:「從見面第一次。」
上輩子因為識人不清,因而這輩子格外謹慎。
我叫春桃找來分辨面相的書,發覺人的 心思能在臉色間窺透。得此書后便廢寢忘食地讀,終而有所成。
重生后與庶妹第一個照面,我便看出她的破綻。
上一世身居高位多年,她眉眼間滿是倨傲精明。
庶妹冷笑了聲:「重來一次,你倒是長進了不少,將一手爛牌打成了。」
「不過,你這身份要是讓給我……」她昂起頭,「我能做得更好。」
「若不是身份,我上輩子絕不可能止步于太子側妃。」
我抿起嘴,諷刺一笑。
「你倒是自信。」
庶妹自以為搏來的側妃之位,卻依然是借了她人的身份。
想起鎖麟囊中娓娓道來的信紙,我滿是嘲意。
「你以為重生定能抹殺我,頂替我的位置走向最高位。」
「卻沒想到我并非孤立無援,打了你一個措手不及。」
當日闖進我院中的本該是兵部侍郎之子。
卻被庶妹極力勸阻換成了薛文。
皆因薛文在床第有個不為人知的癖好。
他喜愛行刺激之事,屢屢失手殺了人。
庶妹是想借機殺了我。
但是……
我嘴角勾起一個譏諷的笑:「你以為,重生的只有你我嗎?」
庶妹臉色大變:「你什麼意思?」
我道:「何清也重生了。」
是的,即便那個小姑娘掩飾得再好。
我還是從她不小心流露的神色中看出一絲殺意。
是上輩子獨屬于「毒妃」的殺意,
何清幼時過得并不好,年少屢受磋磨。
她和庶妹,上輩子斗得轟轟烈烈。
這輩子重來,雖蟄伏了一段時間,也必然走向不死不休的結局。
聽聞何清也重生了,庶妹的臉色倏地變得極為難看。
畢竟,她從來沒將我當成合格的對手。
上輩子過得如陰溝里的老鼠的我,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反而是同被三皇子寵愛的何清才是棘手的對家。
庶妹咬牙,含恨道:「這個賤人,也重生了!」
說罷,她顧不上繼續敲打我,猛地轉身離去。
我立在原地,任忽來的大風吹動袍袖,沒提醒庶妹她袖邊蠕動的蠱蟲。
18
我與庶妹爭端一場,那戲聲也斷斷續續停下了。
似被人捏住了嗓子,發不出半聲。
我抬腳朝后院走去。
庶母院中樹木陰森,一方水榭高臺遠遠搭起。
她穿著戲服,臉上描著濃妝,正咿咿呀呀唱著戲。
聽聞她本是戲班紅伶,被戲院主毒打時,我母親救下她,她便一直跟隨我母親左右。
哪想歲月艱長,做主人的心思寬厚,做下人的卻生出不該生出的心思。
庶母趁母親懷我爬上了父親的床。
父親醒來后大怒,欲要打死發賣她,卻被母親勸下。
從此,許府便多了個偏房妾室。
我停下腳步,看戲臺上陡然定住的戲伶。
她臉上繪著濃妝,艷麗戲妝覆在面上,將神情悉數掩住。
庶母笑道:「你來了。
」
我抬頭,望著臉色灰敗的她。
「二夫人唱的這出戲,是《鎖麟囊》麼?」
庶母笑了聲,汗從鬢邊洇濕。
「你知道了?」
《鎖麟囊》向來是戲臺子里演 之又演的劇目。
劇里唱富家小姐薛湘靈,在出嫁之時將裝滿珠寶的鎖麟囊贈予貧寒女子趙守貞。
后薛湘靈遭水災落難,流落至富戶家為奴,發現其主母正是薛湘靈。
二人相認,義結金蘭,一時傳為一段佳話。
長公主給我的鎖麟囊中,就說了這段典故。
那鎖麟囊中除卻珠寶與玉佩,還有一封信。
信中陳詞,將當年之事娓娓道來。
我母親和庶母的過去,恰如《鎖麟囊》中的前半段。
結局卻是不同。
庶母不是堅韌善良的趙守貞,而是一條伺機而動的美人蛇。
她躲在暗處,沒想著報答恩人,卻是想以身代之。
但母親也不是單純的富家小姐薛湘靈。
她的身份,遠比想象中的要復雜。
當年京城變亂,西南土司同北方異族結盟,攜數萬大軍而來,圍困京城。
我母親和長公主為孿生姐妹,在戰亂中走散。
后來長公主回歸皇室,母親卻被將軍收養。
這般陰差陽錯,卻造就了一個人的自由。
長公主在信中寫道:「世人都認為我行事瘋癲無度,卻不知一體雙生,我與蓮華,本是一人。」
西南內亂,長公主身受重傷,是母親替她披甲掛帥、穩定軍心。
長公主為各方勢力所脅迫,是母親在身后為其分憂,使局勢安穩。
直到那年黃河肆虐,母親協治洪水時,在岸邊瞧見了我父親。
二人志趣相投,結為友人。
再后來,兩姓聯姻,一堂締約,便有了我。
庶母也是后來才知曉這些。
她自知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物,但此時回頭已晚,只好咬著牙一頭黑走下去。